出了台球厅,幽邃的夜幔上星光隐现,虚幻不实。
「老师。」黎晨帆突然改了称呼,「你之前追问我不想答的事,我刚才也问了你不想说的事,我们算是抵销了。」
良海旭半笑不笑:「这也给你说通。」他拍了他的肩,「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不一道走?」
「我再待一会。」
黎晨帆不再多言,钻入夜se中。
晚风柔软,到他这却一路吹上他心口,凉意瞬息渗入五脏六腑中。
此时此景,是万物沉寂,没有朝暾夕照,独留坚守岗哨的路灯。
良海旭歛上眼,再睁开,就在那盏h光中看见了一个小nv孩,她怀中捧着个盆栽,静静地守候着谁。
他愣愣地注视着,下一秒,她转过身来,朝“他”奔去。
小nv孩笑得憨态可掬,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物:「哥,你看,学校教我们种的小白菜已经发芽了!别组都失败了,就我们这组成功!」
一转眼,模样稍稍变了,x前别着朵x花,是小学毕业那日:「哥,我说要满天星了,你怎麽还买向日葵?」
他轻拧眉,再眨眼,时光倒流至去年年尾,在海边跨年那夜。她在萧苒看得见的范围内沿着海滨线奔跑,任浪花拍打脚踝,再随手拾起一根枯枝,朝他望去。他能看见回忆中的自己朝她迈去,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在她展开双臂後,将她抱起。
她顺势还住他,x发紧,去看隐隐有船只驶过的地平线彼端,有星点摇摇yu坠着,是骗人的假象。
颊边r0u渐消,但稚气未退,她捻着残枝,在刺啦啦的海风中,问他:「哥,你知道范成大那首,夜夜流光相皎洁的前一句是什麽吗?」
「是在考我?」他当下是笑着的,「愿我如星君如月。我记得是这样。」
她似乎轻轻应了,海风把她的声音卷走。
「怎麽忽然问这个?」携着海边的碎光,他去回视她,在捕捉到那些无所遁逃的慌张後,所有的思疑和不确信都在这顷刻间,尘埃落定。
原本相依共享的t温,全数转寒,冰着他的肌肤。
她的耳根子是如何漫上红se的,他一刻都没有看漏。
画面突地静止,良海旭的睫毛轻抖,眼眶是酸的,鼻子一阵阵地麻。而她,又回到了小nv孩的样子,接过那刚配好的助听器,懵懵懂懂地戴上。
他就蹲在她跟前,揣着胆寒,问:「小旦,听得见吗?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0了0右耳,机器导入的人声和记忆里的不再一样了,只是听出了他的害怕,她便催b着自己展颜:「听见了。」
她能听见了。
余音不散,他醒了神,眼前根本没有任何人。
良海旭重重按住两边眉尾,低首,也是这一个晃动,让早已积累成难的水夺眶而出,滑落他的脸,滴在了柏油路上,晕成一滩深墨。
他鞋底刮过路面,无力地扶住电线杆,有水滑入衬衫,不间断地坠地,一块块崭新的墨迹扩散开来,连成一大片他哭过的证明。
这一刻,彷佛有记闷槌打在他的x腔上,粉碎他的肋骨。
旦曦她,不该失聪的。
「老师?」
良海旭胡了把脸,瞟去。
眼周赤红,泪痕纵横,是他脸上唯二的表现。
「您──」景象让他傻住,话再出口时已天差地别,「我、我回来拿水瓶。」
良海旭自始至终都处於失焦的状态,压根儿顾不着他的来意,草草将头别了开。
他在等,等泪水倒尽,丝毫没余力和人交谈。
末了,黎晨帆佯装未见,双手cha入k袋,下楼取水瓶。
再出来,风迎面扑来,电线杆下方无人,只有将乾未乾的墨迹残存。
他就像是误闯了他人的梦,而那场梦的背後,是更深远悠长的故事。
排球考试,定在了日头忒大的这日。
清风徐过,可旦曦不耐晒,整个人都昏沉沉的,靠在符离肩上:「一颗十分,十颗满分,我估计连三颗都发不过去。」
「这有什麽难的!把球抛起来再打过去就行了。」
「那是你力气大。」她离开符离,掂了掂球,「上次我不也才发过两颗,要及格几乎不可能。」
「你学学我的动作吧。」符离x有成竹。轮到她上场後,她将球一抛,右手打直,击出去。
漂亮过网。
接连十颗,都是如此。
旦曦的眼眯成一条细线,真伤脑筋了,怕是她和符离的落差太大,连老师都会无言。
果然,她使出浑身解数去打,才过了三颗……其余的,都落在她这侧的场子。後面的同学们见状,暗自叫好,铁定不会是成绩最低的那个了。
t育老师敲着记分板,微微一笑:「旦曦,得多加练习啊。」
她唯唯诺诺地答应,将球交给下一位学生,滚去符离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