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宴平受了妹妹的笑,也不气恼:“我只是人。”阿四侧躺,手肘撑着脑袋,一副要认真聊天的架势:“可迁都又不是阿姊一个人的事,哪里就会忙成这样了?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你呀……”姬宴平把阿四按倒回枕头上, 笑道:“你要是想关心我,也该在白天,夜半三更地闲话, 像什么样?”“关心一下阿姊, 阿姊还不领情。”阿四顺着阿姊的力气躺倒,听话闭眼假寐。值夜的宫人剪去烛火, 合上内外间的厚帘, 姬宴平目光所及之处陷入纯然的黑暗, 周围安静得叫人发慌, 姬宴平短促地笑一声:“阿四睡觉还是这样,非得捂得严严实实不透光, 一丝声响也听不见才行。”她借着黑暗遮住了眼底一点怅然:“只是一些遥远的烦心事, 既处置不了, 又查不清楚,只能等着结果。”这回阿四是真惊讶了:“阿姊也能有这么不干脆的时候……真稀奇。”阿四最后一点困意也褪去看,翻身坐起, 轻轻推姬宴平手臂,然后整个人赖到姬宴平身上:“阿姊好好地和我说一说,是什么样的事, 能让我阿姊着急。”姬宴平被闹得坐起,伸指头轻点阿四额头, 让人重新躺好:“我看你是不想睡了,那我就和你说一说吧。说完了,就必须得睡觉。”阿四佯作乖巧:“嗯嗯。”“阿四应该还记得吧,我的伴读——就是裴道的堂姊裴逊, 她曾带回来一个很有天赋的少年陈文佳。我想法子让她拜师卫国公,眼下正和闵玄鸣在北境戍边。”姬宴平很欣赏陈文佳, 这份欣赏让陈文佳受益,堪称知遇之恩。“但是。”姬宴平话锋一转,说起陈文佳从前的旧事:“陈文佳是睦州人,父母双亡与妹妹相依为命,乡亲收养姊妹后,陈文佳为了活下去给乡宦人家帮工。在灾年为了救乡民她擅自打开了主家的粮仓,因此受主家鞭笞,被乡民冒死救出后,陈文佳受官府追捕,逃入覆船山,假借女冠之名修养,她在此地遇到了裴逊,依靠裴家的影响力摆脱了受追捕的困境。”阿四听得笑起来:“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事吗,善有善报。陈文佳现今是镇北军校尉,以她的年纪算,肯定是她们乡内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吧。阿姊为什么要说‘但是’?”“陈文佳非常挂念家里人,北境距离睦州遥远,曾托付我关照她的家人。陈文佳和她妹妹结婚都早,入京时家里就已经有丈夫了,她们姊妹是个讲究信义的人,并未因发迹而抛弃丈夫。此地有一女子,利用阁皂宗和摩尼教妖言惑众成立火凤社,她的妹夫章氏参与其中。当地官府因我之故,最终受金放人。”百姓多愚昧,听信鬼神之说,最终成祸患的事情在史书上屡屡发生。为防范于未然,“妖言惑众”是一个要处以绞刑的大罪。阿四犀利发问:“这女子不会是陈文佳的妹妹吧?”姬宴平皱眉:“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我也不能尽知。”严谨地说,姬宴平并未感到苦恼,她微微地疑惑着:“文佳在北境,所得俸禄半分不留全托人送回家中,她的家人应当不受贫苦,观其人也不像是会听信妖言之人,这事蹊跷。”的确是阿四无能为力的事,听完后,她安详地躺平:“说不准就是不缺花用了,才有空受骗呢?既然官府已经查清了邪门歪道,想来之后也就消停了吧。”“或许是吧。”姬宴平在阿四入梦后,依然睁眼望屋顶,忖量许久。这两年阿四开始接触政务,但她本身对这些事并不敏感,从没有主动去问询过刑部以外的事。故而,阿四并不知晓姬宴平心中真正所忧虑的。上旬传来的消息,是睦州女子和章氏为首的火凤社在月前举兵谋反,叛军短短一月内就发展到了数千人,已经攻占睦州首府以及周围县城了。推算时日,眼下叛军打到歙州城下,姬宴平也不觉奇怪。阿四的喜礼办的匆匆,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内。区区民兵,迟早是会被剿灭的。姬宴平有些遗憾,或许当年,应该把陈文佳一家老小都打包带进鼎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家一家子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再者,这件事肯定会牵累到陈文佳。谋逆大罪,依律当斩,籍没全家。无论这事与陈文佳有无干系,章氏的行为都会影响到陈文佳的未来。依姬宴平来看,最好是隐瞒陈文佳,以无知论无罪。姬宴平真正感到犹疑的是,这件事是否要向陈文佳隐瞒。她性格坦荡,从未像今晚这般犹豫不决过。造反一事在朝廷这方来看,就如当年陈文佳帮工的主家,再大的天灾,家中帮工偷放粮仓就是大罪,必定是章氏等人心怀不轨。但是,陈文佳不同,从陈文佳过往的经历也能看出其人义气之盛,她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善恶罪罚,是能舍小我为大家的人。这样的人才,姬宴平很珍惜,作为朋友,姬宴平也敬佩。正是这份惜才之心,令姬宴平犹疑至今时今日。当然,如果她再犹豫半月,此事大约就要见分晓了。与此同时,章氏等贼首已率兵围婺州,婺州刺史严阵以待。数日后,阿四才从宰相们的聊天中听见关于睦州女子称帝、以章氏为仆射谋反之事。从来只听见过歌功颂德的小皇子原地表演一个吃惊跳起,阿四瞠目结舌:“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不怪乎阿四震惊。因生来的耳聪目明,阿四不必关心大小事,自有无数人的口舌响动会传入阿四耳中。可偏偏这事,百官尽数知晓,却一分也没落进阿四的耳朵里。孟予诧异:“原来四娘不晓得么?谋反的案子每隔上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