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的女学士大多十四五岁就考出去了,而今留着的多是为了和四皇子多相处两分面子情。宋五不赞同:“你尚且年轻,学问也不错,最好是科考两年,万不能急切。”宋大郎听不下去了,匆匆告退离开。“路上小心些脚下。”宋五并未阻拦,笑着让侍从打灯去送。待到宋大郎走出院落,宋五低头与曾孙说:“大郎那头,你要多加注意。很多的事情并非是做上人的不想一碗水端平。等大郎嫁出去,无论关系如何,你都要谨慎行事。我知道你总是会善待他的,今后他待你冷淡些也无妨,只怕哪一日突然热切起来。”宋二娘笑道:“瞧太婆说的,长兄还能突然害我不成?毕竟是我阿兄,我自然不会薄待他,太婆放心。”阿四一早起来, 琢磨起两天没消息的改姓案。照理说,当天就该有个结果,怎么礼部的人完全没来招呼呢?上辈子看过的一些花哨书本终于起了一点作用, 阿四甚至考虑自己说不准要去朝会上舌战群儒, 特地在查阅卷宗的间隙,抽空向孟予问改姓案的事:“滑州司马吴薇的案子怎么样了?”孟予说:“陛下将这事交给陈礼部去调停, 陈礼部似乎是认为不妥当, 一直拖着。今日常朝陛下问起这个, 陈礼部却说他身体不好, 想要回家修养一段时日。”阿四不理解处理案子和回家修养有什么关系,脱口而出:“总不能是为了逃开这桩麻烦事, 连官都不想做了吧?”此时刑部衙门内走动的官吏不少, 听得阿四言语具是低头忍笑。孟予嗔道:“四娘这话说过了, 怎能如此埋汰陈礼部。其人为国尽职尽忠数十年,岂能是辞官避难的人。便是四娘,言语上也不能太过随意了。”一边说着, 一边站起来往外面走。阿四会意,紧随其后,直至空旷无人的所在。孟予才道:“昨日里陈礼部已然上书摆明反对的态度, 大约是有急流勇退的意思。”年轻人显然不能明白老头子的急流勇退,阿四巡视左右后道:“这是为何?”孟予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不愿去做,自然有人能做,那么他就不能占着位置不放。陈礼部是一个聪明人,他不乐意背负这份千古骂名, 就该明白要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改姓案是吴薇的投名状,如今皇帝把吴薇的投名状丢到陈宣面前, 就是要让他照模照样交一份投名状上来。要改去男人的姓氏,自然是由男人自己牵头最好。陈宣在这朝堂上挣扎半生,也不是纯然愚蠢之人,近年男相逐渐退的退亡的亡,陈宣是迟早要被换下的。若是他舍不得与男人割席断袍,今日辞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好歹主动辞官或调动尚且能保全老年与一家老小,也不至于受陛下厌弃。阿四遗憾道:“原来早朝有这样的趣事,早知道我就去看看了。”“也称不上是趣事。”孟予拂平阿四肩上衣褶,且笑且叹:“卯时(五点)之前就要等候在宣政殿外,四娘应当是起不来的。”卯时要整装等候,寅时(三点)就要从睡床上爬起来了?阿四跟着回屋,对孟予说的话深感不满:“我现在还在长身体,以后肯定是起得来的。”“是啊……我们四娘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一如阿四所期盼的,礼部确实来人了,礼部侍郎亲自带人给阿四送来一箱子关于宗教的书籍,据说是这两天礼部吏员连夜抄写的成果。宋侍郎笑呵呵地向阿四招手:“听说四娘对这些感兴趣,就都留下吧。”“好!”阿四兴奋地一头扎进书堆里开始挑选。宋侍郎则抽空与孟予说话:“真是不明白你啊。”四皇子做这件案子的牵头人已经很合适了,而孟予却费尽心思吧这件事推到礼部去。宋侍郎虽然从中占了便宜,但也略有疑惑。于是借着送书的名义,来刑部见一见小皇子。孟予看一眼阿四忙碌的背影,而后低头忙碌,完全不想搭理同僚:“你礼部就这么闲?要侍郎亲自来给孩子送几本闲书?”宋侍郎注意分寸,没将视线往孟予桌案上扫,欣赏桌角插着的一枝梨花:“托孟刑部的福,我最近确实忙得不得了。不过,听说四皇子最近总在刑部,不免心生好奇,想来见一见。”无论陈宣托病辞官一事的结果如何,现在礼部的事都压在了宋侍郎的案头,确实忙得厉害。但再忙,也要来确认一下,这损招是四皇子主动提出的,还是旁人的主意。显而易见,四皇子孩子心性未褪,是她身边护崽的狮子在彰显獠牙。“……”孟予懒得再回话。宋侍郎与孟予没什么交情,脸皮再厚也不能总杵在这儿热脸贴人,自顾自说了几句闲话结束忙里偷闲的拜访,向阿四告辞回礼部衙门。等清静了,阿四放下手里的书本,鬼鬼祟祟地凑到孟予手边,悄声询问:“孟妈妈和她熟悉么?我怎么感觉怪怪的。”孟予下笔如行云流水,顺带回答阿四问题:“同在尚书省为官,当然是认识的。她也是跟随陛下三十余年的人了,四娘应该也是见过的。不过这些年礼部一向清闲,少往甘露殿走。”“怪不得我见她眼熟又想不起来。”阿四悄咪咪瞅孟予处理公务,小心求证,“那……陈礼部若是真辞官了,这尚书位置会是她来坐吗?”孟予失笑:“这是陛下的事,做妾臣的如何能置喙?四娘若真心好奇,不如直接去问陛下,到时候,再来告知于我。”阿四讪讪:“我总觉得,长大些后一些事情在甘露殿总是很难开口。”“四娘是陛下珍爱的孩子,实在不必在陛下面前遮掩。”孟予终于搁笔,看向阿四,眉眼具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