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难从未听说过这种习俗:“这是要去做什么?”姬若水成婚不久,对这一套还很熟悉:“大概是要gui卜你的将来吧,基本上都是吉兆。当然了,要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凶,你这婚事也要告吹吧。”占卜一事,多是假借天意的人意,姬若水是不信的。他意味不明地笑:“你要是不想和回鹘王女成婚,这大概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人还是挺好的,对我也很好。”姬难如是说。阿四不知道爱情给姬难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也不知道城门失火后被殃及的姬若水,她正震撼于回鹘送上的拜年贺礼——回鹘王子。当年大周送嫁和亲公子,顺带八个侍臣1, 这次回鹘送来的和亲王子也搭了四个异域风格的美人。除了质子阿史那舍尔这种极少数的异类, 回鹘人的发色和眸色大致上与大周人是相差无几的,但这四个美人超出了阿四的理解。金发碧眼倒还正常, 这红眸白发……是白化病吧?自古以来, 白化的动物似乎极容易被认为是吉利的代表, 就连人也不例外。不过, 律法保护耕牛的力度,比保护贱民的力度要大得多。从这点看来, 把白色的人作为一种吉祥的代表献上来, 也不太意外了。曾有百国朝贡的盛况在先, 而今几个奇特的美人对见识非凡的大周贵族来说不算太出格。因此,只有阿四表现得特别惊讶,眼珠子都没挪开过。纱巾和珠宝半遮半掩地盖住了美人摇曳的身姿, 盈盈下拜的风情大概也是经过额外的训练吧。皇帝粗略地扫过一眼,随口让冬婳领着人下去安排住处。唯有年轻的王子依仗身份留在宴会上,但他的大周官话学得糟糕, 最多就是与人道一声安。这天是赐婚后姬难头一次露面,整个人看着Jing致又平和。过了年, 姬宴平十四岁,已经算半个大人了,她的桌面上也被允许放上一小壶酒。她端起酒杯向姬难致敬:“听说你最近在学回鹘语了?你可要用些心思,否则将来你就得和那谁似的, 满堂中听不懂一句话,只能呆呆坐着。”“就是就是。”阿四帮腔。姬宴平也到了最难相处的年纪, 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但这种不好听不对阿四发挥,阿四也就当是没看见。就阿四的观察,姬宴平也不只是看姬难不愉快,她就像鬼差说的,平等地看不起所有的男人。路过看到老翁都想上去踢一脚。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姬宴平随侍的内官都会帮着圆场,但今天没有。内官一脸无奈地示意姬难身后的宫人,宫人上前两步,告知姬难:三公主初来月事,此时最好不要与姬宴平起冲突。阿四耳朵尖,听到这个挺新奇的,还以为宫中女子会比较避讳月事,没想到都挺直白的。转念一想,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来月事,合该是没顾忌。大周并不限制未婚女男婚前见面,甚至私会也会被长辈体谅。只要不闹大,伤及彼此颜面,世人对“情不自禁”这事非常宽容。姬难和回鹘王女阿史那德清就被分到同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算是举世皆知了,别说同坐,就是同寝也无伤大雅。阿史那德清也是女人,完全理解姬宴平近日的不快,特意说话哄姬难高兴:“小郎面似莲花,尤其是额间一点红砂,如同莲花的红蕊。”姬难不由莞尔:“梳洗打扮耗费不少时辰,德清喜欢的话,我下次还做这样的妆面。”“平日已经很美了。”阿史那德清笑言,“素日里的小郎,天然去雕饰,可谓是莲花似小郎,非小郎似莲花了。”2……又听见人说私话的阿四,不由自主地对阿史那德清升起由衷的敬佩,真会说话啊,还用的是大周官话。混过宴会,阿四跟着柳娘回到丹阳阁,她摊开手任由宫人帮她脱厚实的冬衣,扭头问柳娘:“我听见刚才三姊的内官说三姊月事初来,不该多饮酒,且不许她吃寒凉之物。柳嬷嬷,什么是月事呢?”柳娘拆去阿四发上的金丝红绳,她不必猜都知道四娘要问什么:“四娘不必担心吃食,距离四娘来月事还要十年呢。至于月事,就像天要下雨shi润大地,是为万物生长做好准备。而月事就像人身上的雨,是为生育做好准备。这是千万年来,人能亘古不朽的缘故,新一代的人传承,老人会死去,幼儿会出生,但人总是一直都在的。这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权力是最值得骄傲的事,等到四娘来月事那一天,圣上一定会让厨下备上四十九道美食赐给四娘的。”阿四被束缚一天的头发弯弯曲曲,柳娘拿过木梳一点点理顺,木齿轻柔划过头皮的感觉舒服得阿四双眼眯起,饭后困意上涌,她迷迷糊糊地点头:“是吗?那果然是很好的。”无论是作为女人、还是权力、亦或是美食,都是很好的。宗庙在吉时大开,姬难终究在亲人的冷眼旁观之下,走向一个说不上好坏的选择。姬难被晋王领着从侧门往里走,留守宗庙的巫女并非闭塞之人,她称呼姬难为:“安图公子。”姬难非但冠上母亲的姓,连自身的名也被掩盖了。悠长的通道以夜明珠光照,巫女手中提着一盏微微发亮的灯,越往里走能看见的越少,唯有脚下的路被照亮两分光芒。临在石门前,晋王停住脚步,侧首问:“阿难,你可想好了?”“母亲,我已没有退路了。”姬难眼前一片黑茫茫,心中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事到如今再反悔,又有什么用处?晋王却道:“那也好,人若是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也算是你的福气。既然你婚期在及冠之前,我便为你提前取字,就叫怀女吧。”这些天姬若水的教导或许真有些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