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谨说话一贯大嗓门,此刻蓄意压低的微小声音令段嘉诩心尖一颤。“不是我。”段嘉诩默了一下终是将话说了出来。“让段萧清动手绑人,将他引去城外破庙的不是我。朱谨哥哥,我这么说,你会信吗?”“信。”朱谨应得毫不迟疑:“小嘉诩,就算你说牛会在天上飞,哥也信。”只要他敢说,他就敢信吗?“蠢死了。”段嘉诩嘴上说得嫌弃,嘴角却不自觉弯了起来。“哎!哥估摸着,这辈子,除了你以外,没人敢骗哥。”“你……确定?”朱谨很确定的事,段嘉诩有些不确定了。“当然,哪个死骗子敢在哥面前招摇撞骗,看哥不刨他祖坟!”朱谨嘿嘿两声补充一句:“当然,你家的哥不敢,必竟那是皇陵,会诛九族的。” 牛在天上飞从宫中回来没几天,段嘉诩果真看到了牛在天上飞。准确地讲,应该是个披了牛角披风的人,自段嘉诩眼前一掠而过,掉在了距钟家商行几里外的暗巷中。“陈叔今日便聊到这吧。”钟家商行外,陈管事将段嘉诩送至大门口:“可要我亲自送小公子回学宫?”“先不回去,我还想在山下逛逛。”“小公子,您可是前几日才被绑过的人啊!”陈管事正要规劝,段嘉诩已挥着手迈开了脚步。“前几日那是运气不好、时运不济,今日出门我给自己算过一卦,大吉大利,必有好事发生。”段嘉诩顺着方才牛角披风掉落的方向一路寻过去,很快在一处幽暗小巷内发现了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蜷缩在巷子最里头,浑身是血。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少年猛然抬头,目露凶光。这张脸!段嘉诩有些愕然。这不就是前几日,跟段萧清一块,将他绑了的陇西暗卫吗?不对……那日的陇西暗卫看起来将近而立,眼前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十六岁。段萧清被捉,那夜奉段萧清命绑他的暗卫全被下了狱,这种时候身份还未暴露的暗卫必会低调行事。看这少年的模样想来经过一场恶战,要他性命的是段枭还是……另有其人?段嘉诩看穿了眼前少年的身份,眼前少年也认出了段嘉诩。“你是……小世子……”少年朝段嘉诩伸手:“救……救命……”段萧清让暗卫绑他,这少年却向他求救?“认出了我的身份还敢向我张这口?你这暗卫有意思。”段嘉诩弯唇,朝少年慢慢靠近。
“你怎会出现在这?又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段嘉诩话落,少年当即握紧了拳头。“陇西王将所有陇西暗卫推出去给段萧清顶罪,绑架您、刺伤南越世子一事是他们背主求荣的私自行动,段萧清对此毫不知情!”“他们?”段嘉诩皱眉,眉心被他拧至死紧。“陇西暗卫三十人悉数被杀,二哥拼死护我逃出来。我的哥哥们为陇西蛰伏汴京数十年,今日陇西王为保段萧清,将他们三十人全部杀害!”人心不狠,地位不稳。用三十条性命换段萧清一命,果然是他爹陇西王会干的事。从前他动用一个陇西暗卫他爹都心疼得不行,现在为了他那宝贝大哥,渣爹竟硬生生杀光了陇西埋在汴京的所有暗卫。呵。地上少年呕出一口血,朝段嘉诩爬去。段嘉诩低头,对上一双黑亮的眼。那种就算跪着趴着也要活下来的坚毅,令人动容。面对少年的求救,段嘉诩纹丝不动。“让我救,你就得向我证明,你有值得我救的价值。”段嘉诩笑了,面容温良,话却极为凉薄。“陇西王让小世子入京为质,明摆着是要您做段萧清的替死鬼。”少年伸手去拽段嘉诩衣袍,似要抓住激流中的唯一浮木。“小世子救我,我愿为小世子效犬马之劳。”“愿意为我效犬马之劳的人有很多,而我不确定你是否值这个价。”段嘉诩弯腰,直视地上少年。“毕竟我爹下了杀令的人,我要救,亦要因此付出不小的代价。”段嘉诩是个生意人,他可以接受等价交换,但绝不会无条件去扶贫。“我,三十一愿奉你陇西小世子为主,穷我此生寿限护你周全。”少年许下重诺,段嘉诩却只是在笑并未回应。见段嘉诩如此,少年的手慢慢垂了下来。“这是我唯一知道的求人法子了……”“哥哥让我好好活下去,不要成为暗卫,不要做别人手里见不得人的刀。原来,就算我愿意做刀我也仍旧活不了。”少年闭上眼,连呕出好几口血。浮荡在鼻尖的血腥气令段嘉诩有些不适,段嘉诩低咳两声,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里头药丸。一颗黑黑的丸子滚了出来,段嘉诩晃了晃瓷瓶还想再倒,却发现里头已经空了。段嘉诩用指捏了下药丸,弯腰将它塞入少年口中。“寿限有尽,时光无尽,日后你叫无烬。”段嘉诩闷咳,尽力压下喉间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