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程祯推门入室的脚步很轻,直到他出声程和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多了个人。
程和已换就寝衣,为防夜间凉意肩上多披了一件赭色外衣,坐在镜前心不在焉地梳理着shi发。程祯走近来,自然地接过他虚握着的象牙梳,在散发着草木清香的水碗中浸shi梳齿,拢了一缕柔软的发,从尾端细细理顺,小心着不弄痛了他。符佑虽说收着力,为了令人信服,兄弟二人仍受了些皮rou伤,下不得浴池。程祯由人服侍着将血污擦净,听人回报程和那边准备歇下才来罢程和留宿的偏殿。
“水里放的是什么?好香。”
“白芷末。”程和端坐着望向镜中,不知是否因为短短一夜间多生事端,心绪的跌宕终趋于平静时兄弟二人的眉心也未舒展,反带着洗不去的疲态与若有若无的忧虑,只不希望对方担心而佯装无事。“宫人早些都帮着梳洗过了,是我让人去太医院另取的,去去血腥气。”
程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怕扯痛了他的头发迅速回过神,见人脸上没有痛色才愧道:“我本无意让你卷入今日之事,抱歉。”
程和转过身,葱白的手指握住皇帝垂下的手。“还说这种话。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所谓并蒂手足,不正是为了共患难而生的吗?更何况,哥哥为我做的数不胜数,我终能够帮衬上一二,庆幸还来不及呢。”
程祯垂下眼睛。牙关紧了紧,下颌的动作极其细微,但程和还是发觉了。他模糊地明白哥哥心中郁结,又怕说错话,只定定握着他的手不肯松。
“……我长你六岁,”程祯抽出手,小心翼翼摩挲程和领口露出的纱布,艰难地开口,“非但不能保护你,还劳你、伤你。或许儿时我是个合格的兄长,但如今甚至要你倒过来帮我收拾烂摊子——不论君臣,且论兄弟的身份,我都是失格的。”
程和语塞,不知如何劝慰。两人自小是由典籍如此教导来的,可书上也说他们如今这样是不可饶恕的。半晌,他轻轻道:“哥哥从未有意伤过我,更何况将栾州划为我的封地、每月十五准时送来的桂花蜜,这些难道都不算数吗?”
没有答话。
“今日……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闯入的。”程和恳切地试图捉住他躲闪的目光。“我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许是一时情急被冲昏头脑了。哥哥定然有自己的计划,是我的唐突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程祯哽住。“我并非……”道不明的难言之苦在喉中散开,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要程和道歉。
“往后,若非哥哥亲口拜托,我不会再自作主张地插手了。”程和环住程祯的腰将他拉近了些,藏起来的耳朵却因为这样亲密的举动先飘起了粉红。
“子雅……”叹了口气,他的手背轻轻蹭着弟弟苍白的脸颊,从不愿面对的话题中逃逸。“脸色看着还是这样差,刚才太医让煎的补气汤喝了吗?”
“嗯。”他如此一提,不知是不是那补气汤的功效,柔软的触感明明在面颊上,下腹处却隐隐地发烫。“我无事。”
“那我再把头发擦得干一些,你就尽快歇下吧。好好睡一觉。”
用柔巾把细软的发丝擦至摸不到chao意,程祯扶着他上床、放下帘帐,起身正欲抬步,寝衣的袖管却被虚虚一扯。他讶异地回头,见弟弟七分羞、三分失落。“哥哥是生我的气了吗?”
“怎么了?”
“明明之前都吵着闹着要……要与我共枕,今日怎么反倒急着回去了……”他脸红得要滴血,一句话结结巴巴地愈说愈轻,要不是殿内只有他们二人,程祯都要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了。
纵使程和叫住他有百种可能,程祯多活几辈子也不敢想象竟是为了让他留宿!他呆滞地眨巴眨巴眼睛,无法消化刚刚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已经红成熟透了的虾子的程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重复一遍了,头埋得低低的,手上更捏紧了那顶好的明黄锦缎。“你明明听见了……”
程祯艰难地吞咽,徒劳地试图镇住胸腔中澎湃的冲动。“我……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是怕你先前失了好些血,留在这儿你休息不好——你……你是想要我留下吗?”
胆小又羞赧的白兔试探性地瞄了一眼他的表情,是不可置信的狂喜,才又抬脸来,紧张地咬着下唇点点头。
——这下完了。程祯捂住脸无声地崩溃;现在要冷静的不只是上身的冲动了。
程和刚刚被他扶着躺下,小臂支撑着坐起时与面前程祯的落差好巧不巧,使他正对上那个缓缓隆起的小山。
“你别看!”见弟弟微微瞪大的双眼,程祯吱哇乱叫着去捂,手脚打架,不慎踩在了帷衫的拖尾上,一声惊呼摔进了掀开一眼的床帐之中。
一床晒得松软的被褥接着根本摔不着,就怕把比瓷还脆的程和给压坏,程祯堪堪架住床屏停在他正上方,四目相对,就此难移。
自上次醉酒意外以来,程祯还是头一次与弟弟贴得这么近,屏着呼吸挪不动一寸。程和哪里料得到顷刻之间两人变得如此亲密,气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