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好大一番阵仗,无数振振有词之声,殿内贵人想听不见也难。更遑论婢女们早早通风报信,哭到皇后身前。春澜、守意、珍娘,乐嫣望着一个个往日亲密无间的婢女,ru母,在她面前低泣,恳请她离宫。“娘娘!你快走吧!那些大人如今不想着如何对外,反倒是请旨逼迫于您!”“他们究竟有没有良心?皇后什么过错都未曾犯过,便为了这些旁人的污蔑之词,要逼死她不成?”“陛下若是有知,定不会容得他们如此犯上作乱!”乐嫣睫羽微垂,良久才抬起眼。她朝宫人吩咐道:“将那卷诏书取来给本宫。”宫娥不敢耽搁,很快便捧来一卷空白诏书。乐嫣不声不响凝望片刻,忽觉人生唏嘘,她抽过诏书往内室中走去。片刻后出室,转身回到殿内,叫来诸位宫人,吩咐道:“若是日后陛下……宫中乱了,你们几个随我嫁入宫中的便重新回乐府去。公主府只怕已经住不得,你去我父亲府上,他是个良善人,自会给你们安排退路。”“还有我母亲,此番她的墓地只怕也不知被糟践的如何模样。我宫中有她的牌位,你等若是日后得空,抽空便去给她烧些钱……”乐嫣说着说着,又是叹息。“罢了罢了,无需这些,她那般的人,去了地下只怕也有许多长辈疼宠着,总不缺银钱过活的。”……皇后头梳高髻,着鲜红织金凤纹朱衣,裙摆逶迤于地,自宫室中缓下台阶。她的面容骄阳下若芍药一般妖冶,雪白的肌肤,鲜红的唇瓣,眼波流转间,叫人不敢与之直视。她垂眸,看过一个个跪在宫阶之上,褪去官袍官帽的臣子,竟是忽地发笑起来。“尔等是想如何?直说便是,是想本宫怎样为国捐躯?是想将我尸身交给襄王,以求襄王退兵?以求天下和平?”一众臣子被皇后这番毫不留情的戳穿自己心思,一个个面红耳赤讷讷不语。反倒是高彦昭一听这话,登时几乎暴跳如雷。他虽也十分恼恨皇后,恼恨她的出身,却也知时局如此非她的错。她有何错?出身如何能选择……皇后不过是个与他妻子一般大的娘子罢了。“娘娘乃一国之后!你们怎能生出如此心思?”却有朝臣立即反讽,“我等亦是为国临危受命,襄王举兵本就是为清君侧除妖后而来,如今在百姓中占尽人心。若非娘娘!朝廷何至于如此?草木尚知情义,乌鸟亦知反哺,娘娘既是为国后,理应明事理,将个人生死抛去!”乐嫣不语,她捏着袖中玉轴直问自她到来便不言不语的孙相。“相爷欲见本宫,本宫恰也想问问相爷,如今朝势混乱当真是因我一介女子之身搅乱的?若我赴死,这天下就能太平?”孙相未曾想过皇后会如此直言发问,他眉头微皱,道:“天下乱,非因皇后而起,可与皇后亦有不可推卸之责。可如今朝中正是危急存亡之际,如今之际,合该稳定民心,消除内忧……”高彦昭在一旁听闻,只觉无数怒火拱起。“京畿戍兵四万,北军更是临近,凭襄王这等无名之师,便真是要战,我们还真能怕了他不成!孙相,你是老糊涂了不成?还是想借机报私仇不成?”乐嫣微微一怔,不想事到如今竟还有臣子愿意替自己发言,她不由得观摩这位青年将军。续而抿唇,微微笑起。看来,她这一路走来,还不算太差劲,至少有人愿意帮自己言语一句。许多事情是非对错,已经不是计较能计较的来的。“本宫自知身怀罪孽,如今惹得朝廷因我动荡难安,如今本宫自请废后,保全朝廷。”乐嫣这番毫无留恋的模样,倒是叫缓缓来迟一步的太后面容大变。“你…你……”她被皇后这番模样惊的说不上来话。一时间,太后所有为出口的说辞都显得可笑而滑稽。皇后再未说话,她微微偏首,径直往殿中踏去。车轮辘辘,时值正秋。一夜夜间风霜凌冽,寒风侵肌。路间马蹄匆匆,随着雾蒙蒙的云层好似荒烟一般。禁卫们循着一处荒僻镇上停靠歇息。一连数日,马车终是停下,沿着镇上歇息一夜。只是这夜,却也是彻夜惊魂。往日平和的乡野百姓,千百年来也没受过战争波及,今夜却恍若人间炼狱。衡州城的百姓尚在睡梦中,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只见幽暗光线之中,四处有染着火的箭羽穿破凌空,呼啸而来。在幽蓝黑夜中划出一道道火光。乐嫣在一片喧嚣声中回过神来,她披衣下床推开房门,便撞见高彦昭那张染血的脸孔。
高彦昭肩上负伤,血迹不断蔓延而上,大团蔓延至胸腰鲜红一片。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匆匆带着乐嫣往屋外一路奔走。“皇后行踪只怕早被百姓报给襄王,如今那逆贼部下包围而来,皇后快上车!从后山走!”乐嫣从未见过这般严肃的他,耳畔皆是刀戟相鸣的瓮然低啸。此起彼伏的怒吼声。而后,便是禁卫们护着皇后所在的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奔波逃命。一路皆是四处驱散不掉的血腥气,不断有人驱马靠近,两方刀刃相击。天幕间浑浊一片,尘土翻卷。护送废后离宫的禁卫不出片刻,厮杀之声刺入耳膜,刀枪剑鸣,马蹄沉闷,血花四溅。“都统!大事不好!往山下的几条路皆是被围住了!”乐嫣羽睫微微一颤,她早有预料,见此便悲笑一声:“都统,送行到此处我已心怀感激,无需再送……”高彦昭不愿听这等悲伤的话,只道:“您放心!卑职便是豁出性命也必会护送娘娘去安全之处!”变故一场接着一场,没人会给乐嫣留下片刻喘息、成长的时间。她深呼吸一声,道:“都统勿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