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诸女心有余悸瞧着这一幕,刹那间满殿悄无声息。太后见这对母女竟如此上不得台面,充不了半点用,不由得厌烦一般挥了挥袖,命二人下去候着。二女顿时犹如得了大赦,连仪态宫规都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脚步匆匆,往殿下席面而去。等皇后款款入席,宫宴才正式开始。太后笑意僵持着,饮了一杯酒水,稍顷了顷身,命歌舞开始。宴上歌舞奏起,女郎身姿曼妙,腰肢柔软,一曲终了只叫众人忘了先前烦恼,纷纷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歌舞之后,稍顷便见一面容粉白着彩衣戏服的女子步如履祥云之上,款款登台。水袖挥舞间,箜篌之声缓缓萦绕。半遮面儿弄绛纱,暗飞桃红泛赤霞。落絮飞花辱了君清雅。随着女子歌喉一丝一缕婉转悠扬,唱的叫人如痴如醉。诸女都在叫好。只乐嫣却双眸渐渐幽深起来。无他。这出太后命人随便唱的戏,如此恰巧是后人赞扬前朝忠贞烈女,国破家亡,丈夫落水失踪,宁可殉国殉夫也不愿再嫁的气节。诸女多是悲春伤秋之人,席间又有许多年岁稍大的女眷经历过前朝末年之浩劫,自然更能感同身受那细中女子气节。反观皇后……多有感同身受之辈,不由黯然落泪。有心思活泛的,皆是想起这出戏微妙之处的。一个个就着戏腔空隙偷偷去打量上首皇后面色。却见年轻的皇后虚握酒杯,神色安然淡漠,眼梢自生风情,却丝毫瞧不见羞愧神色。后位该是女辈至尊,本应由品德优胜之娘子担当方能服众。这位皇后,何德何能?众人只敢腹诽,上首太后却已借戏垂训起来。“哀家见此,倒是不由想起患难时曾经见过一妇人,她本是富贵人家的娘子,亦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奈何一朝国破家亡与丈夫分离,竟是沦落到当街卖草鞋划破面容,也要守着丈夫——”乐嫣却是辩也不辩,只是静静听着太后的话。太后又问她:“皇后觉得此戏如何?”乐嫣答曰:“妾听此戏亦是心绪难平,想必那娘子的丈夫若非一代英豪,也必当与那娘子一般情比金坚。”太后静默片刻,忽而笑着,并不与皇后扯什么情不情的:“有道是Jing诚所至金石为开,许那女子的丈夫也未必是什么世人以为的良人,更非什么英豪,只奈何那女子品性极佳罢了。”这话只差人前将皇后为人庸俗不堪,不能同甘共苦之语扣去她头上。乐嫣听着,却道:“品性极佳却不等同于痴傻愚钝,妾却以为,那女子既是忠君忠情之人必是性情之辈。为国守节方是大义,为夫守节,必她的丈夫担的起她这份心意。”太后听了一阵气闷。“皇后莫非是觉得前朝这位甄氏烈女的事迹还有假不成?”“妾不敢。妾亦只是感慨。听闻自这位甄氏烈女的戏曲广为流传屡禁不止,南边已有妇人以学她气节为荣,夫死后被娘家婆家联手活生生逼迫那娘子守寡,甚至逼迫她上吊自尽。妾以为,这出陈年旧戏不管是真是假,闹出人命来,如何就不该再唱了。”“说戏你却扯起旁的,莫不是皇后觉得这女子殉夫的气节还有错不成?”诸人却见皇后展颜一笑。乐嫣说起自己的真心话:“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活法,妾不是她,未曾经历过她的经历,如何能评判她的人生过错?只是妾觉得,落水并不等同于死亡,如此就受不了自尽了去有些过于感情用事,若是她的丈夫又活了,该如何是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女有一点伤痛父母该千倍万倍痛之。父母尚在,见子女为情而亡该如何痛苦?殉情前应当清楚的一件事,若是你们死了你们的丈夫愿殉吗?还是……”皇后这番未尽之言,却叫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诸女都是聪慧之人,何曾不明白皇后的言外之意?这世上,绝大多数男子只怕转头落下几滴眼泪就另娶妻生子去了!拿着自己的嫁妆,养着旁的女子与孩子,自己的孩子日后还要管旁的女子叫母亲……诸女面上又红又白,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几个方才还哭泣的厉害的娘子一个个红着眸光对望一眼,皆是都哭不下去了。纷纷拿着帕子偷偷抹着眼泪,觉得自己方才当真是丢人现眼的紧,人前因一出戏失仪。连陈太后都跟着心口一堵。万千借机训斥她的话,全被一句话轻飘飘堵了回去。陈太后气闷之下,接下来的歌舞都不想再看,再不想看见乐嫣那张脸。太后以手抵额,早早散了宴席,命众女退下。待人都走后,陈太后神情恹恹,瞧着远处宫娥簇拥着渐渐影退的身影,不由苦笑一声。“以往瞧不出,倒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从长春宫乘撵回到坤宁宫, 乐嫣一路间与宫外女眷擦肩而过,受诸女问安,她神情不见有丝毫疲惫。
只等入了坤宁宫, 叫人都退下时, 乐嫣面上的强颜欢笑慢慢散去, 人一下子疲软下来。她掀开层层帘幔, 如今只想往榻上倚去, 好好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打帘入内, 却见塌间直棂窗旁早有了一个人影。皇帝曲膝侧坐, 倚着凭几, 在等待她的空隙翻阅山川图记,翻阅的出神, 竟未曾察觉她的到来。阳光透过朱红宫窗, 落在他直挺的鼻骨上, 往他纤密睫羽上渡上熠熠流光。乐嫣微蹙的眉头一点点松开,不知缘故的她忽地升起玩心, 趁他翻页时聚Jing会神, 双手从他背后, 灵快地掩去他眼皮上。却见掌下之人竟缓缓扬起下颌来, 他修长的脖颈上,那处凸起上下滑了滑。皇帝轻嗯一声, 像是一个纵容孩子胡闹的长辈,配合着问她。“你是何人?”乐嫣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