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叫了一声“姑妈”便不再说话,只是眼眶热泪隐隐涟涟,柳姑妈亦红了眼,随手取下鸳鸯剑来,以剑鞘打在柳湘莲背上,全是恨其不争之意,柳湘莲咬牙撑着,薛蟠看的又心疼又着急,连忙膝行几步拦住柳姑妈的剑鞘,道:“我知道姑妈生气,可是莲儿大病初愈,身上还有旧伤,还请姑妈手下留情!”柳姑妈恨道:“谁是你姑妈?你又攀的哪门子亲戚?”那对鸳鸯剑到底是祖传宝物,颇有重量,柳姑妈一介弱女子不过挥剑打了几下,便有些气喘吁吁,只得坐下稍歇,那柄剑便被薛蟠死死攥在手中,生怕柳姑妈又抢了去毒打柳湘莲。薛蟠素来是个没脸没皮的,被柳姑妈一顿排揎,也不气恼,道:“我知姑妈生我们的气,只是莲儿从小没了父母,是姑妈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即便没有生恩,也有养育之情。姑妈难道就半点不听莲儿解释?”
薛蟠向柳姑妈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道:“我知道姑妈生气,可是姑妈再生气,也该听我们分辨分辨。天子脚下即便斩监候亦有申辩之机,难道姑妈连一句解释也不肯听?”他怕柳姑妈当真不领情,连忙又说:“从前薛蟠的确是个混账人,为非作歹,互作乱为,没有什么是不敢混的。姑妈厌弃我,我十分明白,像我这样的人,连莲儿的脚趾头都比不上的。”柳湘莲看向薛蟠,薛蟠却不看他,坚定道:“可如今薛蟠大难不死,已决心洗心革面,再不做那些混账事儿,若违此言,必遭天诛地灭,天打雷劈。”薛蟠又拉起柳湘莲的手紧紧攥住,对柳姑妈道:“从前莲儿对我真情实
柳湘莲连忙开口:“我知道姑妈一定十分生气,可如今孩儿带了薛蟠回家,便是想向姑妈表明心意,还请姑妈听孩儿一言。”柳姑妈气道:“表明心意?你还想表明什么心意?”他瞪了薛蟠一眼,指着薛蟠对柳湘莲道:“难道你还想正儿八经八抬大轿娶他进门,昭告天下说你柳湘莲娶了一个男妻?”薛蟠哪见过柳姑妈这般架势,薛姨妈从来都是温声耳语,和软性子,才惯得薛蟠如此无法无天,肆意纵情起来。如今柳姑妈与薛姨妈看着年岁相差无几,性子却比薛姨妈泼辣厉害许多,难怪能养出柳湘莲这等标致人儿,可比他薛蟠强太多了。
次日他们果然拜别了薛姨妈,薛姨妈听闻柳湘莲要回家探亲,也不好阻拦,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叫薛蟠路上好生小心,别再闹出蒋玉菡那样的事来。薛蟠自知理亏,赌咒发誓自己绝不再犯,又叫柳湘莲替自己担保,才终于求得薛姨妈同意,叫薛蟠跟着柳湘莲去了。
柳姑妈本就芥蒂薛蟠与柳湘莲一事,又听薛蟠一口一个“莲儿”,更是怒火中烧,厉声道:“我教训我的孩子,与你薛大公子有什么相干?”柳姑妈道:“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你当我也不知情?都说你们薛家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你薛大公子打死了个人,倒连累我的莲儿替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她见柳湘莲和薛蟠一同回来,便明白了所谓道士皆是柳湘莲诓骗之语,只怕当日柳湘莲已经存了一去不回之心,才将家里一切物什尽数典卖,又将鸳鸯剑送回,才编出这等诳语叫他安心。柳姑妈心痛柳湘莲这般不爱惜珍重自己,又因打听到的薛蟠种种恶劣行径,又觉是薛蟠带坏了柳湘莲,一腔怒气都迁到了薛蟠身上。
收拾好一切坐享其成,姓柳的,你是当真要与我天长地久么?”柳湘莲一时答不上来,见薛蟠真生了气,只好道歉:“是我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着此番叫姑妈消气并不容易,并不想让你受累。”毕竟薛蟠到底养尊处优惯了,柳湘莲并不指望他能低声下气到哪里去。薛蟠恨恨咬牙,道:“孝顺侍奉长辈的事,我在妈妈这里也是做,在你姑妈那里也是做,难道还怕吗?你这样说,便是看不起我了。”柳湘莲笑道:“是我错了。”薛蟠冷哼一声,还是动气,却忍不住又抱住柳湘莲,叹道:“你为了我东奔西走,定是许久没回家过了,既如此,明日我们便动身,辞别母亲,去看你姑妈吧。”柳湘莲轻拍薛蟠背上,道了一声“好”字。
且说当日柳姑妈赶走了薛蟠,心下顿生悔意,想差人请回薛蟠追问他与柳湘莲之间的事,奈何薛蟠当日寻人心切,被柳姑妈赶走之后又遇见秦钟,就没再来过了,薛家又搬了家,是以柳姑妈并未寻到薛蟠,只能日日看着那对鸳鸯双剑以泪洗面。突然门外小厮来报,说二爷回来了,柳姑妈大惊,连忙出来相见,正是多日不见的柳湘莲,还有跟在他身边的薛蟠。柳姑妈见二人一起进门,一下子明白了明细。而柳湘莲才一进门,见到柳姑妈,一下眼含热泪,双膝一弯跪倒在地,颤声道:“姑妈!”薛蟠也跟着他跪下,喊了一声“姑妈”。柳姑妈摇摇欲坠,扶着丫头的手方才站稳,略定了定心思后说:“你们都下去。”将屋内的人都驱了出去,只剩他和两个孩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薛蟠一面腹诽,一面当着柳姑妈面,砰砰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将柳姑妈磕的一时惊诧,也忘了自己要骂什么。薛蟠磕的又快又重,只将脑袋三下就磕出红印来,自己脑子也有些晕晕乎乎,险些没跪稳,还是跪在一边的柳湘莲连忙扶住了他不叫他栽倒。然而薛蟠仍记得自己要说的话,磕完了头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