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嘉问了田姨才知?道,庄在没回来的原因并不是他自己?不想回来。是她的外婆不让庄在回来,说大过年的,家里有个外人像什么样子?板着脸放出话,庄在回来是给?她添堵。虽无多少接触,但她对?庄在很不满,说这孩子跑了妈、死了爹,小小年纪,命这么硬,也不知?道是不是犯克。田姨晓得?云嘉的性格,这一屋子人,只她姓云,也只她最没有高?高?在上为难人的架子。她一直很喜欢云嘉,也不避讳在她面前?说笑:“你外婆前?几年才信的基督,学人家外国人做什么礼拜,心诚的时候,巴不得?去建教堂,现?在又迷信起这些了。”云嘉也低笑了一声。有点?意外,但想想也是意料之中。田姨又说起庄在,有点?感慨:“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懂事一点?儿好啊,在这个家里,他要是有脾气了,就更难待了。”云嘉顿觉酸涩,看着田姨将包好的饺子,码进冷冻的格子里。“他什么时候能吃到这些饺子?他说了他之后什么时候回来吗?”田姨关冰箱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说:“大概……等你外婆什么时候走吧。他回来很方便?的,又不远,前?几天你舅舅让我?给?庄在寄什么文?件,我?看了,那?个公司就在景山区那?边。”“哦。”云嘉低低应声。她扯着一小块田姨给?她捏着玩儿的面团,一块面团,捏来搓去,也揉不成什么像样的造型来。心里倒是乱得?奇形怪状。她一边在心里怪外婆,为什么吃饭前?还rou麻地说着自己?最最盼望的就是他们这些小辈好,却不能给?同是小辈的庄在一点?点?善心和慈爱。另一边,她又很纠结。忽的,“啪”一下,面团扯长,断了。“还有那?个地址吗?”云嘉声音很低,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没察觉因这个动作,自己?鼻尖多了一点?面粉的痕迹。田姨点?头?说“有”,望着云嘉问:“怎么了?” loadg[loadg……]地址里所写的公司跟庄在的大学?在同一个?区, 田姨说,外婆今年来得早,庄在放寒假之?后,就直接住进了那家公司的员工宿舍。因为不确定庄在所在的员工宿舍有没有能煮饺子的厨具, 田姨将饺子煮好?, 装进?保温盒, 让云嘉带走。除夕深夜,云嘉以为那边会很清冷。实际上,这个?城市每年都?有很多过年回不了家的人, 或者, 没有家的人。街上很热闹。下车的地方在一条民俗街,一眼看去,路旁塞满了电动车和共享单车,两侧是仿古的飞檐门脸, 门前还?堆着前两天下的雪, 已?经被行人踩得不见白色,夜间低温, 又一团浑浊地结成?冰。各家小店都?开了灯,不见萧条。只?是街道有点旧,朱漆剥落, 一些旧灯笼被风雨吹败了色, 依然高挂着, 矮一点的地方, 又装点上新的红灯笼, 写着“新春快乐”“大吉大利”“万事顺意”之?类的话周边的小馆子几乎都?在营业中, 给人提供年夜饭。酒酣耳热的人,结伴, 从熏透烟酒气的塑料帘子里钻出来,有说有笑,一路走来,也很有红红火火的味道。云嘉只?有一串地址,不识路,问人打听?了几次某某公司的员工宿舍在哪儿,也没找明白。她在冬天是很不喜欢外出的,尤其是长时间待在没有取暖设备的地方。冬衣厚重,还?不完全抗冻,没一会儿就走得有点累了,既热又冷,鼻子冻得难受,呼哧喘出的气,掺进?冷风里,成?了大片纷飞的白雾。手上提着沉甸甸的保温盒,茫然看着四周陌生的街道和人群,再一想到,自己不打招呼找来,庄在会如?何反应?云嘉忽然感到心烦,加上身?体疲累,有点打退堂鼓了。正想如?果找不到就回去吧,她就看见庄在和几个?看着比他年纪大的男生一起从某家便利店出来。便利店门口亮着冷调的蓝色灯牌。庄在一出来,也看见她了。他的同伴发?现他掉了队,回头问他怎么?不走。庄在很艰难地将视线从云嘉身?上移开,让他们先走,说自己有事。那些人与他并?没有那么?熟,所以也没多问,很快离开了。庄在手上提着的便利店塑料袋,被风刮得哗哗响,在他走到云嘉面?前的那二十七步里,每一秒都?在怀疑,站在街口的云嘉,只?是一道虚影,是他不真?实的想象。他走到云嘉面?前。两唇之?间分开少许,却没有吐出半个?字,他在想,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高三。他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外套,看着很高又很单薄。云嘉打量着他,细微地皱眉,先出声道:“你穿这么?少,不冷吗?”面?前的男生像犯了错一样,局促地颤了颤浓长的睫毛,说,习惯了。云嘉小声纳闷:“你怎么?还?在习惯冷?”因她这句话,庄在想到刚来黎家的第一个?冬天,她指着他因骑车冻红的指关节,担心他,他那时也是说“习惯了”,她趴在明亮的台灯下方,双眸横波,脸庞晶莹,说干嘛要习惯冷。因为感觉云嘉还?在关心他,他顿感窝心,心脏仿佛成?了一块失效的记忆棉,被重力凿凹的地方,酸涩又缓慢地努力恢复原来的形状。他的手指攥紧了塑料袋的提手,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如?果能说话,这一刻,他只?想感恩。至于感恩什么?,大概是谢谢她安然无恙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让他还?有机会见到。
云嘉问他吃了没有,又低头看了眼他提着的便利店塑料袋,好?像买了饭团。过年就吃便利店的饭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