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终要沾血,成为血泊里捞起的一尊玉像。
俏如来是聪明人,再开枪时便次次稳中靶心。
“我要一个因果。”
相信你会一击命中,不留余地。
他要他一击即中。
上官鸿信挑起眉,好整以暇等待下文。
他在俏如来身上感觉到默苍离的一部分。俏如来还没被铸出那层坚硬的壳,现在仍是只软贝,直来直去、不掩饰好恶的情绪里藏着温柔良善的珍珠。但默苍离的珍珠在哪里,他数十年如一日打磨自己,持刀自伤,将仅有的温情捣成碎末,是否在相遇前就已化灰。
上官鸿信敛眉,提起兴趣重新打量他一番,目光淡漠却不容忽视。他看人如同带人溺水,俏如来被他压进幽深水底,全部心思在水压下无所遁寻,随他瞳孔里的金一齐破茧而出。
神蛊温皇从他眼里读出这讯息,他倒没想到上官鸿信还有如此牺牲的情怀,于是松松指节,兴趣更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样一双手,怎么去杀默苍离。他握着枪时会不会打偏。
他一生中最爱慕最珍惜的人,碾碎他直至粉末。
俏如来接连开了数枪,也摘下护目镜,他不信上官鸿信不明白他的意思。
俏如来还端着杯子,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他比上官鸿信年纪要小,又修禅多年,看起来不涉尘世。他是史家人,单轮相貌当然是美的,而且是纯净的、未被玷污的美。上官鸿信回头看他,不免惋惜。
上官鸿信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回话,他早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于是不应答。然而在想象中,他已剥了俏如来一片灿灿的金叶,有些事注定要慈悲的去背负。
“你跟我来。”
“什么?”
上官鸿信在心里冷笑。他宁可默苍离选择的是霓裳。也许他们两个会有比较好的结尾,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神蛊温皇倦倦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明明已经拿到了特赦令,你再要求,默苍离也没有新的东西能给你。”
俏如来继续开枪,还是偏一分。
默苍离像个水泡,突兀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有时上官鸿信从旧梦里醒来,默苍离不在他身边,现实和梦境的分界不复清晰。他是他的锚,失去了便无依。风帆慢慢扬,无垠大海上无目的漂流。
上官鸿信扬唇,似笑非笑。
上官鸿信发话,喧宾夺主地结账,主掌局势。
“俏如来同你不是一种人。”神蛊温皇说。
也许他一直向默苍离要求他根本没有的东西。
上官鸿信开车,俏如来坐在副驾驶,手里还不忘拨弄念珠。这场景多么好笑。
“不对。”上官鸿信说。
“哦,”俏如来老神在在地回答,“如此殊荣,俏如来愧受。”
他带俏如来去了打靶场。俏如来握枪,姿势比他预料的更娴熟。佛珠在他腕上缠绕,像是能从冰冷的枪支里开出寂静的禅意。他开枪,子弹穿破空气,中靶,偏一分。上官鸿信说“不对”,然后握住他的手,从背后纠正他。
神蛊温皇提议说要不要试着占卜。他拿出一个沙盘,煞有其事。上官鸿信看见沙砾里毒虫爬行而凸起的痕迹,于是婉言谢绝。如果非要信命,他宁可信默苍离划下的命运,他宁可做尘土、做黄沙,长眠于羽国故地。
俏如来抵抗了一会儿,但他的力气与上官鸿信相差太远。他深呼一口气,正打算说些什么,上官鸿信便扣下扳机。尖啸声过,靶心被命中,他即刻松手,脱下护目镜站到一边,履行他师兄身份似的,将场面留给俏如来发挥。
上官鸿信没说话,他去捻了一片薄荷叶,揉碎在指尖。
“你喜欢?”
“我很少带人。”
他怎能不期望一个回礼从天而降。
“为什么不问问之前那些失败的亡魂,问问他们你有多幸运。”
西越修剪越茂盛,冥顽不灵。”
上官鸿信这回是真的笑了。
“羽国公主也不是。”
“你要让他相信。”
五月过半,上官鸿信没再见到他,倒是遇上几次俏如来。他们算是师兄弟,可惜地位尴尬,对面而坐,他看出俏如来颇为难局促。气氛不温不冷,俏如来一直低头,偶尔在唇上沾一点茶,似乎也没有细品的意思。谈话间,他露出腕间一串佛珠,象牙白色的手臂不常见阳光,十指只抚过经书。
上官鸿信站得遥
俏如来别过脸来看他,佛珠一颗一颗流动得有条不紊。上官鸿信说“看路”,虽然不开车的人没什么看路的道理,不过俏如来还是正过身。他的姿态极端正,不如裱作金装,到时请一尊放在家里,遇到难题就剥下金片消灾解厄。
“你的珠子很好。”
“你不必表现得多么眷念。自始至终你都在侵占她生存的空间。你夺走她的快乐,夺走她的爱情,最终夺走她的生命。你知道默苍离总会选你,因此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