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翡姨。”杨戬镇定自若道,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闻听此言,公羊翡面上再也挂不住,原本堆满笑容,现下冷若冰霜,她怒不可遏地剜了姞璩一眼,才要发作便听见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以及少年人清朗明媚的呼唤:“姞族长!翡夫人!人我给你们带过来了!他说他要吃饭!”
世间太多物伤其类,公羊翡每每见到杨戬,都会想起自己颠沛流离、宛如丧家之犬的曾经,却又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她只会因为他是云华之子而心生怜惜。
公羊翡:“你啊,能懂事就好。”她一脸歉意地对沉香道:“孩子,实在对不住,姞楚这臭小子打小就被家中长辈惯坏了,让你看了笑话,此事本不该麻烦你,害你奔波一趟,未受招待便去劝导,老朽待客不周到,还请你见谅,老朽在这里向你赔罪了。”
难得的,杨戬未曾给予回应,而是保持长久的沉默,大厅中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而凝固如冰,静得像不起波澜的死水。
杨戬脸上带着彬彬有礼却又淡漠疏离的微笑,朝公羊翡抱拳行礼,道:“老夫人说笑了,杨戬公务缠身才不得常来拜访,还望老夫人见谅。”
,他是否会怨恨母亲的任性妄为和父亲的身份低微,让他自小便像只孤魂野鬼,循着别人的影子,将自己藏在逼仄的墙根下,没有一刻昂起过头颅,连寻常亲人间的天伦之乐都是奢望。
公羊翡一个眼刀飞过去,“什么老夫人!我看起来比我孙子年轻多了,叫什么老夫人?叫翡姨!”
公羊翡扫了姞璩一眼,尔后将目光投到他身后的侍官身上,侍官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出窍,忙站出来解释道:“启禀老夫人!小公子这些天茶饭不思,奴才们一筹莫展,幸有刘公子说他有奇招可使小公子回心转意,族长这才请他一试。”
公羊翡神色略有缓和,她饶有兴趣地打量沉香,不含审视,只有欣赏,他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厅中的尴尬,仿佛金乌入怀,赤轮高升,看起来身量纤细,却有架海擎天之力,那股机灵劲儿也实在招人稀罕,他定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否则也治不了姞楚这混世魔王。
公羊翡被哄得晕头转向,笑得合不拢嘴,方才的气恼全被抛掷到九霄云外,“哎呦,什么瞧得上瞧不上,你这样好的孩子,谁瞎了眼才瞧不上,我可是慧眼如炬,我跟你攀亲还是你吃亏呢!你啊,爱怎么叫怎么叫,叫爹叫娘都随你去!”
“闭上你的嘴!”公羊翡疾言厉色道,转而对沉香笑得
姞璩:“祖母,这不太好吧……”
沉香大大方方道:“本来该称您一声姨姥姥,又怕您瞧不上晚辈,便想遵照礼数唤人,可晚辈看您花容月貌,模样看起来与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无二,这声老夫人便怎么也叫不出口,只能折中称呼,还望您莫要见怪。”
杨戬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盏,道了声谢,用茶笠撇了浮末几个来回却不饮,而是随手搁到一旁的太师椅上,笑道:“翡姨为与迢国事殚精竭虑,又要照拂膝下子孙,着实辛苦,杨戬若为一己之身使翡姨烦恼,那便是杨戬的不是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鸿衣羽裳的少年郎牵着姞楚跑进堂中,二人手掌紧握,看似关系亲厚,实则是因为沉香怕他半路逃跑,故而收紧力道不容其逃脱,姞楚只觉得自己的指骨都要被他捏断了。可这落在杨戬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他的视线火灼一般,镶在了二人两手交握的地方,很是不满地蹙起了眉头。
沉香不明所以,就是跟姞楚说两句话,有那么严重吗?他转念一想,又在不经意间瞥到了自家舅舅铁青的脸色,这才茅塞顿开,老夫人哪里是向他赔罪啊,这是在说给舅舅听呢,故而,他也就坡下驴,和和气气地朝公羊翡作了一揖,笑道:“翡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真是折煞晚辈了,晚辈与小公子一见如故,既得幸,能让小公子听晚辈唠叨几句,是晚辈之福。”
“爹,太奶奶,孩儿让你们担心了,孩儿知错,保证再不会有下次。”姞楚一张脸通红如血,羞愧道。
“你啊日理万机,时常焚膏继晷,案牍劳形,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这不成器的孙子还隔三岔五打扰你,实在太不懂事。快坐,来人,上茶。”公羊翡了然一笑,话说到一半,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斜乜了姞璩一眼,看得他如芒在背,冷汗涔涔。
在座哪个是省油的灯?怎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但公羊翡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转移话题:“对了,你家小外甥今日不是随你一起来的吗?怎么不见他?我还想看看那位劈山救母的小英雄是怎样的风姿绝世呢。”
“二郎啊!哮天犬!近来想见你们一面真是困难,莫非是真君老爷而今如日中天,就把姨母忘了不成?”公羊翡举止端庄却也豪迈,声如洪钟脚下生风,虽谈不上天姿国色,但也是千年如一日的清丽温婉,超凡脱俗,胜似寒天红梅香。
哮天犬忍不住腹诽,能当主人的姨母,岁数也不算小啊,有什么区别吗?
公羊翡和蔼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不过你对我这称呼倒是新鲜,还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