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王的嗓音。他揉着眼坐起,窗外日头升得很高,照得厢房格外空旷,裴隐南早就走了。
一想起对方,龙芝的心又突突地急跳起来,不安、不解,像一头鹿闯入从未踏足的森林里。昨夜他催着裴隐南把那道荒唐的咒解开,不料对方不但不应,还趁他不备抬手覆在他的眼前。龙芝只觉两眼一黑,当即就失去了意识,现在醒来一想,实在是生气——这人有这份手段,早不用晚不用,偏偏要等他为另一件事紧张时才施展。什么神魂颠倒、非他不可,龙芝简直不敢去想自己若真变成那副模样,又要在裴隐南面前出多大的洋相。
“砰”地一响,像是有人在撞门,郦王急切道:“龙芝,你若是无事,就应我一声。否则我就要进来了。”
龙芝叹了口气,替对方开了门,说道:“我很好,三殿下这回放心了么?”
门外的人讪讪的,开口前忍不住先往屋子里望了望:“并非是我成心要打扰你,昨夜匆匆一面,我来不及确认你的状况,怕你在我面前逞强,受了伤也不肯说。”说着,又注意到他依旧披散的头发,脸颊上被干草压出的红印,蹙眉道:“昨夜一宿未眠吧,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偏偏身边只有一只不通人性的妖物。今夜你不如搬来我房中,有人作伴,聊聊从前的事,或许就能将所受的惊吓忘记了。”
难为他一位琼枝玉叶,却能想出如此一通温存体贴的话。可惜龙芝从前就不吃这一套,如今打定主意离开长安了,更加不为所动,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倒也没有害怕到这个地步。”
郦王笑了笑,忽然朝他伸出一只手,龙芝迅速一偏头,让郦王的动作落了个空。对方一愣,继而肃然道:“别动。”
然而等郦王第二次伸手,龙芝仍旧避开了。不过这次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自己在发间摸了摸,果然摘下来一根干草。
郦王苦笑道:”龙芝,你在怪我吗?”
这话说得无头无尾,龙芝不解地抬眼看他,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了这里:“为何怪你?”
“怪我在你身陷险境时,没能亲自赶来。”郦王声音低下去,手抬了抬,又放了下了:“其实我是想去的,是赵元衡以性命阻拦,怎么都不肯放我离开。我也没有办法,龙芝,我担负了陛下的期望,臣子的期望,我这一条性命已完全不属于我自己了。若我是个平民百姓……一个闲散亲王也罢了,我拼死都不会放你一个人,龙芝,你相信我。”
龙芝听得愈发迷惑了:“在生死关头,临危自计,并没有任何错处,我怎么会因此怨怪你。”
这原本是他难得的一句真心话,谁知对方听后,非但不感到宽慰,反而露出一脸难过来,半晌吐出一句:“你真一点都不怪我?”
这人真奇怪,怪他也不好,不怪他也不好,龙芝有些不耐烦了,敷衍答道:“不怪,一点都不怪。”
说着又要关门,郦王猛地几步抢上前,强行将门扉撑开。
这一刻他的脸色颇为奇怪,一双眼睛阴郁深沉,似有千言万语翻涌其中。龙芝吃过对方的亏,因而立刻警觉起来,也定定地注视对方,预备他一有动作就马上躲开。
然而郦王要吃人似的瞪了他半晌,最后却道:“倘若是那只妖呢?要是那只妖也没有来救你,你会不会怪他?”
龙芝立即答:“当然不会,我不怪你,自然也不怪他。”
这个答案总算使郦王稍微满意了些,待他离去后,龙芝迅速合上门,背靠着门板,无措地、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被狠狠吓了一跳,不是惊异于郦王的话,吓到他的是他自己。因为在听到对方提问的那一刹那,他猝不及防,什么都来不及细思,唯有一个念头清晰而肯定地浮上心头。
会的,若是裴隐南不来,他一定会恨他。
就连龙芝都说不清其中的道理。论身份,他是陪同郦王出行的臣子,而裴隐南与他的关系,仅靠几句口头之约维系着。郦王理应对他的安危负几分责任,可裴隐南完全不用受这一份约束。论情分,更是不可能了,将自身安危强行牵系在一个相识不足整月的对象身上,纵使再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龙芝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一定是那道咒文的影响,都怪裴隐南,自己不过问了他几句,他不愿回答就罢了,为什么要施下如此捉弄人的法术。害得自己一想起他,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了。
原以为裴隐南这次外出和往常一般,第二日就能回来。可一连两天过去,这个人依旧不见踪影。他与裴隐南虽同为妖怪,可妖与妖之间,也有天渊之别。裴隐南可以在短短几个时辰之间找到困在山洞中的他,但失踪的人一旦换成裴隐南,他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龙芝困在道观中,身上的伤口又未愈合,这两日均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但近来他的运道实在不好,不仅找不到裴隐南,连母亲都不肯在他梦中现身。那个温柔平和,会露出笑容的她,与那日在他身上骤然迸现的力量一样,终究成了他心中一道无法勘破的谜题。
及至第三日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