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慢慢跪下去,垂着头无力地瘫坐一会儿,手语动作突然很快,透出心中强烈的渴望「明天是我的生日,在成瞎子或者病死之前,我想吃肉,吃鸡,吃鱼,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吃一顿饱饭。我不想当饿死鬼,我瞎了就再也找不到去你家的路了。」
一个很寻常的没有碑的新坟堆前,狗儿开始预想好的剧情「这是捡到我的爸爸,一辈子没有结婚,过年前一个月去世了。」
「你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狗儿机灵地转移话题,眼里的感动不全是装的。
回到书桌前,他的注意力被桌角没了保护罩的千纸鹤吸引,继而联想到那个连饭都吃不上的男孩。
「就这么肯定你能赢?儿子,你很狂啊。」思维一转,谭良嘴角拉出个的高深莫测地笑「刚才忘了告诉你,这场赌局是有时间限制的。」他想要狗儿输,或者让这件事变得更有趣。
这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惊得兰景树无法回话,眉头挤向中间,脸上冰封似的凝固。
不能让兰景树发现屋里有吃的,狗儿将书倒扣盖住两包食物,起身引导兰景树往回去的方向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爸爸。」
走到窗口观察屋外的花草树木,瞧见自家养的土狗小黄趴在菜地里,狗腿压着一节大棒骨舔咬得正欢。
十多分钟后,一座连地坝都没有的矮房子外,兰景树看到了狗儿,对方坐在简易的书桌板凳前写着什么,神情极其专注。
昨天为了博取信任说了这个位置,今天看来,差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弯曲,伸出其他三根手指,再单伸出食指,指尖向上,在头侧上方转动一圈「三天。」
他本打算天黑透了再去找兰景树,从窗户翻进屋和兰景树说话,深刻地卖一卖惨。时间不能太早,至少要“饿够”一整天,才显得有诚意。
没来还米,他爷爷应该还没回来吧。
聋人的社交圈子很小,除去聋哑学校里的同学老师,听力正常的人里,其实没几个人会手语,即使有,年龄相差太大,也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兰景树一头雾水地跟着走。
有几个动作兰景树没看懂,重复一遍问狗儿是什么意思。
发了一会儿呆,双腿鬼使神差地溜去灶房,双手鬼使神差掀开菜罩,从盘子里挑出几块肥瘦相间的腊肉。
时间突然缩短到三天之内,他只能改变战略,用些不太光彩的办法了。
狗儿的心脏又一个重跳,幸亏现在过了饭点,胡老头打牌去了,要不兰景树这一来,直接露了馅儿。
狗儿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
待兰景树完全理解意思,狗儿继续卖惨「你知道我为什么饿了三天才出来讨吃的吗?因为前两天我完全看不见,肿瘤压迫了视神经,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瞎子了。」不用激动地流泪,淡漠反而能体现已经接受现实的无能为力「我从小聋哑,如果再瞎了的话,那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狗儿继续编故事,动作表情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我脑袋里有一颗恶性肿瘤,爸爸捡到我时就知道了,他对我很好,我吐得快晕倒的时候他给我喂糖水,帮我揉肚子。可是,他已经永远的离开我了。前几天我发烧烧得厉害,爷爷没有带我去看医生,而是拿着钓鱼竿出门去了。我知道他不想救我也没办法救我,他只有很少一点钱,连买他看中的那口棺材都不够。」
用桌上还未下笔的白纸包好熟肉,他随便抽一张昨年的试卷又装了点米。
兰景树一家提着拜年礼品去他二叔家拜年,言笑晏晏的亲戚们大多听力正常,他的聋人父亲和两个聋人长辈用手语聊家常,兰景树坐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吃完中午饭便独自回家了。
拿出一张白纸铺开准备画画,削好的铅笔拿在手上却没什么灵感。
两份压成扁平形状的“心意”藏在外套与毛衣之间,兰景树出门,照着昨天狗儿手指的方向走去。村子里土墙房子遍地都是,“很小的土墙房子”却不多,他找起来还算简单。
狗儿正在解数学一道课外拓展题,连兰景树轻步走近也没发现,猛抬头看见个人,他吓一跳,长吁一口气「你吓我一跳。」
兰景树往屋里看了眼「你爷爷还没回来吧,我再拿点吃的给你。」两包“心意”离开热乎乎的胸膛,落在桌子一角。
兰景树有点惊讶,微微愣了愣。
额头磕在湿草地上,很快地
狗儿眸子里闪动着亮亮的什么,像是小时候望着糖果的欣喜「我能不能去你家过生日?我想在大房子里,想在有家人有笑容的地方度过人生最后一个生日。」
那男孩看起来比我高一点,兰景树撑着脑袋想,应该大我一两岁吧。
兰景树心有触动,弯曲双腿蹲下,用温柔的眼神看着狗儿,他抬手想说什么,手掌举到身前,踌躇片刻又放了下去。
「多久?」狗儿问。
过年了,狗也能吃上平时吃不到的荤腥好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