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我猜宗择要这么回答，然而宗择却沉默半晌，说出来的话把我给吓了一跳。
军官没说什么，只是透过镜片长久地注视了我一会，我在鼓起求救的勇气之前先听见他说：“如果您遭受了什么困难，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在做女的这件事情上游刃有余。虽然家族的基因决定了我们拥有惊人的容貌，我却长得格外像母亲，在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病逝的母亲，甚至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因着这个原因，我很长一段时间被父亲当作女孩子对待。
最后那位聪明的军官看向我，问我，“是这样的吗？这位女士。”
最终我们还是被放行了，背负杀人罪名的城邦至高主教，挟持着他的弟弟逃亡后，竟只花了二十四小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了城邦。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抵住我的枪口几乎要嵌入我的皮肉，长成一块嶙峋的骨头。
跟上来的眼镜军官似乎军衔更大，他的目光在我们二人之间梭巡片刻，然后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小野。”他对我说，“辛苦了。”
一路人迹罕至，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等我实在有点走不动的时候，宗择停了下来，他看向我，语气不怎么诚恳，因此听起来缺乏说服力。
随着这一声枪响，我顺利接管过那支手枪，枪口还隐隐能闻到刺鼻的硝烟味。我往后退了两步，将那支枪口对准他的眼睛，像在瞄准猎物。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我们。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做的是女性的打扮。
居然被放行了！我大脑一片麻木，带着凉透的血液被架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这才迟钝地回想起来，在我被劫出神庙殿之前，我曾被蒙上袋子遭受了一顿毒打，我在那场无妄之灾里被迫烙印的苦难似乎还没愈合；
是了，他是城邦的主教，哪怕杀了人，染上了不可洗涤的污名，他也依旧是罗萨的神，而神哪怕沾了血，也是永远不可被俗物亵渎的。
“是的。”我哥很诚实。
我快要晕倒了。
然后我扣动了扳机。
子弹射偏了，只惊动了远方一群鸟雀，轰天的巨响回荡在山谷之间。不知道是我求生的本能，还是宗择提前预判到了我的行动，在我拥抱上他的瞬间，或者更早，他就应该预料到我即将要为这支手枪开荤。他预判到也没什么，他总能预判到所有事情，他总是能做到的，他是神。
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宗择的情绪波动，因为被叫住的瞬间，抵着我腰窝的枪口忽然又往我的皮肉里陷了一寸，但我没心思计较这些了，我紧张，我现在必须求救，我在紧张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咬嘴唇，这个习惯不是很好。
那个军官看着宗择，宗择也同样回望着他，黑眼睛像两块河底的石头。四目相对，我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他们目光之中金属的寒光，烧得我眼睛疼，当然也可能只是日照太大晃了我的眼。
“夫妻。”他这么说，几乎是一字字地道，“他是我的妻子。”
而宗择呢，他使用的障眼法谜底其实更简单——他戴了人皮面具，全世界仅此一副的人皮面具，那是他为自己暗中打造的秘宝，我敢肯定罗萨上下知道的人不出一只手。而且他甚至不用多此一举，因为我与这几位无礼的军官擦肩而过时瞥了一眼，那张小像上只有我，关于宗择的描述，只寥寥几笔带过。
“是的。”我没力气，还渴，发出来的声音气若游丝，好像五成熟的鸭子。
我哥什么也没有说，他平静地看着我，只是看着我。
我舔了下开裂的嘴唇，说：“谢谢，谢谢。”
“为什么不躲。”我觉得很奇怪，“是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罗萨的关口之外是一片戈壁，我们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从关口出来之后宗择似乎也放松了一点，硬要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依据，从他那张脸上根本找不出线索，我只是莫名其妙有这样的感觉。
我可能一瞬间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我被逗笑了，不自觉地将脖子歪向一边，“这么有自信？因为你是我哥吗？
上前两步，我用另一只胳膊拥抱了他，我们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紧贴的胸脯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在远方巨大落日的包裹之下，我们仿佛又回到了湿润温暖的母体，当时我们一定也是以这样的姿势降生的。
我叹了口气，叫了声，“哥。”
我的手指包裹着他的手指，完成一个后背的十指交扣。
他没有应，我的手伸进袍子里，抚摸那支一路威胁着我的冰冷的枪管，然后摸到了扳机的位置。
出了这道关卡，前方便不是罗萨，我回归正常生活的最后一丝机会也随之消失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其实很微妙，既没有滔天的崩溃愤怒，也没有委屈怨怼，那一瞬间我的心情近乎诡异的平静。我看着晚霞从他的身后烧进我的眼睛里，让看到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而他的神色甚至在这样的环境烘托之下都没有变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