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延越找了大半个小时才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穆木言,那个小哑巴颓然坐在地上,靠着墙,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头埋得很低,脖颈好像下一秒就会折断一般,破烂又可怜。
奚延越却没顾得上同情,他的耐心和愧疚早被这一番费工夫的找寻磋磨得差不多了,甚至生出些怨气。
“喂,小哑巴。”奚延越远远地喊了他一声,穆木言一动不动,好像风化了。
奚延越哼了一声,压着怒意走到他面前,他才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短暂的迷茫过后流露出惊喜神色,但旋即又束手束脚起来,他没忘了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
“不是给你买助听器了吗,怎么不戴?”原本想发一通脾气,可一看见那双眼睛就不忍心责怪了,奚延越无奈地叹口气道,“舍不得戴?”
穆木言缩了缩脚,迟疑了片刻后摇了摇头。没有纸笔,他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刻字,奚延越坐到他身边,一字一顿地读道:
“不、想、不、一、样。”奚延越一头雾水,“什么不一样?”
「他们都不戴。」
“你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聋哑人?”
穆木言点头的同时移开了视线,他回避的态度很明确,并不想深究这个话题。
奚延越都替他着急,强硬地掰过他的下巴,急得连气都来不及换:
“你能装多久?就算不戴助听器也能看懂别人在说什么,但你从来不开口说话难道不会惹人怀疑?聋哑人怎么了,不会说话可以比手语,可以写字,我们之间的沟通不是完全没问题吗?你干嘛活得这么小心翼翼?干嘛非要跟别人一样?”
穆木言紧盯着他的嘴唇,眼神讷讷的,透光的耳廓绯红,神情专注,但似乎并不专注于看懂奚延越在讲什么这件事上。奚延越讲完那一通话,隔了好久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如梦初醒般回了神。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奚延越嘟囔道。
穆木言讪讪回过头,又在地上刻了一行字:「小时候,他们打我,因为我不会说话。」
“你从小就被”奚延越可算知道他这唯唯诺诺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你都没反抗吗?”
「反抗过,被打得更惨。」穆木言写下这几个字之后,居然笑了一下,那笑不见苦涩,仿佛只是自嘲。
奚延越的心口被那笑刺了一下,鼻尖眼窝都有些泛酸,他撩了撩额前的发,故作自然地将头转到另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让风给他的眼眶降温。
余光中,奚延越瞥见穆木言的影子正慢慢向他的靠近,影子的边缘就要融合,奚延越适时瞪了他一眼:“转过去,别看我!”
穆木言立刻绷直了身体,规规矩矩坐着,连头都没敢侧一下。
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远远地传来学生吵吵闹闹的声音,两人就这么干坐着,仿佛脱离于现实之外。
很久之后奚延越才缓过来,想起口袋里的创可贴,重重吐出一口气后,他将创可贴递了过去:“给你的。”
穆木言有些吃惊,并没有立刻接下,奚延越等不及他反应过来,干脆往他怀里一塞:“拿着呀。”塞完又立刻把头扭开,他不习惯看到对方感激涕零的表情。
旁边窸窸窣窣了一阵,奚延越忍不住用余光去瞟,见穆木言拆开一个创可贴,笨拙地将它比照着手上的伤口,可是他的伤口远远超出了一个创可贴能覆盖的范围,于是他捏着那个创可贴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地移动,不知道该贴在哪儿。
奚延越腹诽了一句磨叽,一把将他的手扯了过来:“笨死了,手拿过来。”
他干脆利落地将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没经过比对,有些贴歪了,又重新撕开一角想调整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穆木言的手抖了抖。
“我弄疼你了?”奚延越立刻放开手,神情有些无措,还嘴硬道,“痛怎么不知道缩手?”说着又撕开一个创可贴,边贴边骂,“怎么这么笨?”也不知道他这句“笨”到底骂的是谁,动作倒是温柔了不少。
贴完后奚延越见那小哑巴对着手背上歪歪扭扭的创可贴微扬起唇角,都被打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在乐什么,忍不住又骂了他一句:“笨蛋。”
穆木言抬起头看他,正巧捕捉到了他这一句,以为他生气了,顿时收敛起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看自己在地上写的字:「对不起,你别生气。」写完立刻侧过头去看他的反应。
“没生气。”奚延越有些无奈,他发现穆木言竟在无意中完全拿捏了他的情绪。他像条流浪狗一样,又笨又可怜,给点好处就摇尾巴,谁会忍心对这样的人发脾气?
奚延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像是一段长篇大论的开场白,随即伸出自己的小指举到穆木言面前,小指的。穆木言也如他所料,眼神充满敬佩地点了点头。
“后来那些人就老实了,看到我就绕着走,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甚至还有人主动要做我小弟的。”奚延越轻笑了一声,“所以啊,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