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长寿面
临近十一点,宴会堪堪结束,人群散去。
大量且无节制地灌入胃中的酒水在阵阵翻滚,宛若燃着满腔的火焰,烫得唐瑜胃粘膜灼伤似的疼。
酒店楼下,唐瑜迎着冷风接连送走安漾父女与唐雄利的轿车,借还有事的由头打发掉唐家配给他的专职司机。
说是他的个人司机,更不如说是唐璐诗安插在他身边的耳目。
只要小三生下的野种的心脏还没挖到她儿子胸膛里,唐璐诗的多疑一刻也不会消停,更何况下贱野种还夺了本该属于她儿子的风头。毕竟她从不认为烂泥扶不上墙的唐聪正是她自己给惯坏的。
比起说不定何时会失去生命、以意外猝死结局登报的唐瑜,唐璐诗更像是受害者。
出租车里空间不大,唐瑜一双长腿委屈地叠曲进座椅缝隙里,价值百万的西装无所顾忌地靠进脏兮兮的椅背里,卸下伪装般露出深刻的倦容。
腹部在翻搅成团,剧烈的疼痛让唐瑜蜷起上半身,脸色苍白额冒冷汗地弓腰,咬着牙关默默忍受。
——只要撑到家,喝下醒酒汤……
每有应酬,舒安都会给唐瑜煮一碗醒酒汤。
热乎乎的汤汁一口喝下去,头枕在舒安的大腿上,再让青年给自己揉一揉肚子,药效好得出奇。
不出例外,今晚舒安肯定也提前替他煨好了汤,所以唐瑜才敢这般不要命地喝。
只是,时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慢?按理说这么久应该到家了。
唐瑜汗涔涔地抬头,心情焦躁,隐隐有些不安,“司机,还没到吗?”
“哦,”出租车司机开口,给后排的乘客解释:“学御小区前那条路出事故围起来了,我得绕个路过去。别急,就快到了。”
司机的话确实不假,没几分钟后橙黄小车便从后门开到舒安家楼下。唐瑜付现金,下车,上楼。
楼栋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要住户很用力地跺跺脚才慢吞吞地亮起,唐瑜胃疼得厉害,没力气醒一醒那烂灯,更懒得掏出手机开机,扶墙摸着黑进了电梯,难受地靠墙站。
几乎没有检修维护的电梯像头快趴窝老牛,气喘吁吁、吭哧吭哧地往上爬,久得唐瑜感觉仿佛等待了半个世纪。
这么说,他已经有半个世纪没见到舒安了。
唐瑜直起身,先嗅了嗅衣服,没什么味道残留,脚挪到厢门前,黑眸专注地盯着楼层显示屏,心底数着秒,等电梯打开。
同时,在脑海里一条条列出他的待办事项:
和舒安拥抱、亲吻,喝下醒酒汤,揉肚子,洗热水澡,抱着舒安睡觉。
对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来着。
哦,那就再加一项吹蜡烛吧。他隐约记得好像出门前舒安给他订了个蛋糕。
生日许愿就算了,他早就过了还会天真相信愿望能成真的幼稚年纪了,同意买蛋糕也只是让舒安开心。
电梯门开,唐瑜走出去。
开公寓门,唐瑜走进去。
家里没开灯,一片漆黑。
很安静,从来没有过的安静。房子里面也没有唐瑜熟悉的人立刻迎出来,抱他。
酒气萦绕,唐瑜有些不高兴,周身气压都低下几度。
今天是他的生日,难不成舒安没有等他回家就自己先睡了么?这种事情,在以前可是从来没发生过。
而且,唐瑜以前也有加班到更晚的时候,回到家,依旧能看到舒安在客厅沙发里昏昏欲睡地等着他。
唐瑜的胃还在作痛,他自己打开灯,弯腰换鞋。起来时晕了瞬,不知为何,蛰伏许久的酒气忽然上了头。
换好鞋,唐瑜忍着头晕又在玄关原地等了两分钟,逐渐变得不耐烦,带着点愠怒地扬声叫喊:“舒安?”
胃越来越痛了,然而舒安还是没有从房间里故作惊喜地跳出来,张开手臂给他抱。
心头填满疑惑与不满,唐瑜走过空无人的客厅、厨房、卧室,在家里找了一圈,到处都没有舒安的身影。
更没有他心心念念,热腾腾的醒酒汤和已经插上蜡烛的生日蛋糕。
唐瑜心情立刻触及谷底,他给手机开机,朝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拨去一通电话。
那人总是会秒接唐瑜电话的,所以唐瑜下意识便开了口,怒气冲冲地质问起舒安他现在人在哪里。
然而,唐瑜所能听到的回复,是机械女音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给舒安发送讯息,也如石沉大海。
居然敢不回他的消息。
时钟咔哒地响,唐瑜抬头,神情Yin郁着望去。
十二点已过。
阳台外的夜色黝黑,连星子都一同暗淡。
舒安种下的花草一动不动,在阳台的架子上默默凝视着屋内孤零零站着的男人。
结束了。
唐瑜的生日就这样结束了,没有一句“生日快乐”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