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her它含糊不清地咬字,犹豫了一会,又试探着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虽然它不明白其中含义,也不懂和器物的命名分类有什么区别。不过它这么呼唤,人类就会给予回应。father?
神父抬起手,顺着小臂流下的鲜血染红了手掌,他按在恶魔的额角将血抹开。
“现在我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为你……施洗。”
不过眼前的弱小恶魔努力仿制的人类外形拥有的怪异特点,大概只是因为技术不到家而没能完全隐去本来的模样……神父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又轻轻捏一下他的尖耳朵。
然后,祂的头发是灰色的,眼睛是令人恐惧的猩红。而这家伙选择了和神父一样的深黑色的头发和眼眸……我确实是他唯一的参照物。
恶魔没学完所有的圣事,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举行葬礼,就连自己的洗礼也这么匆忙地中止。恶魔只是把颈上的玫瑰念珠塞进人类粗糙的掌心,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上面,一如既往地做着每日的祷告。它发现自己不再需要神父的带领
神父若有所思地沉默一会,开口:你想要一个名字吗?祂也许会给你一个圣洁的名字……你还不能明白吧?
“我更像你的孩子了吗?”恶魔期待地望着他,握住放在自己脸侧的手。
它惶恐的睁大眼睛,尽管不解其中含义仍然点头答应。
人类的口鼻都流出暗红的血,但是看到它时表情仍然平和,他嘶哑着嗓子问:“阿拉斯托,你愿意做你自己的救主么?”
它看见神父轻轻笑起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它也跟着露出微笑。它乐于接受神父教来的从未有过的体验,只要能让它继续留在这里,安全地生存下去。能够依靠着他人而不用自己做决定,也不用担心被剜开撕扯整个吞食,即使还不理解幸福的涵义它也确实感受到了。
“father…”恶魔颤抖着跪坐在神父的身边。
雷电恶魔记得不允许在教堂内使用魔法的禁令,但是看见一头没有脸却又无数双手的异类在啃食人类的内脏时,它下意识挥手释放落雷,将侵入者的躯体从中间斩开。不管恶魔碎裂的尸块飞溅,它朝着神父所在的地方冲过去。
这就是毫无兴味的结局了。
某天神父推开卧室的门,发现一个人类的身影站在里面时吃了一惊。陌生的少年转过身来,露出局促的笑容。对方的面孔和眉眼都与他所熟知的神明相似,只是祂的化身并不屑于伪装,选择这样的躯壳单纯为了方便行动。神父记得祂接近人类的模样也保留了恶魔的特征,皮肤仍然是与鳞甲一样异于常人的浅紫。
你有名字吗?
人类对待它比起捡来的野兽更像是领养的孩子。神父没有看它,粗糙带茧的手按在它的脑袋上,轻柔地抚摸深黑色的毛发与新长出来尚还轮廓圆润的犄角。
恶魔不能明白。它抱着人类的残肢,对着被撕裂的腰腹和刺破皮肤露出的骨头不知所措。如果一只恶魔落得如此境地,很快就会消逝。但是人类依然存在于此处,尽管破碎而残缺,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停止。它在血中挣扎很久,看见过数不清的恶魔惨叫着化为灰烬。但雷电的魔灵还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类的死亡。
然而这里与魔界的边缘太近,几乎互相渗透融合在一起。这也是为什么这座小镇本就不适合人类生存。最大的魔界之门被关上,依然有其他的缝隙允许两界互相穿越。
恶魔瞪着眼睛看他,似乎在等待进一步的解释,它认为自己不可能拥有从未听闻过的东西。……没……有。
所以被前来狩猎的猛兽袭击是迟早的事。
“无论你的外表如何都是。”
该怎么做?它的认知里甚至还没有出现过“医生”的身份,恶魔了解的有关人世的一切都是以这个晦暗偏僻的教堂为中心展开。它只能无言地等待着人类再度睁开眼睛。雷电恶魔在死去的人类身边停留。察觉到这个人类已经不会再苏醒要先于离开教堂很早,但是它一直凝视着人类合上的眼睛和沾染凝固血污的脸。在某一刻它突然发现熟悉的血液味道和每日饮下的所谓红酒是一致的。这甚至算不上一个谎言,祂传达旨意的使者确实交付了主的血与肉。在这几天里恶魔没再进食,于是干呕的时候什么也没吐出。
好对方并无不可,眼前的人类比地下的同胞要更亲切。恶魔坐在人类脚边,不熟练地抓握着铅笔在废旧的纸上练习拼写白天学会的字句。人类耐心地教恶魔学习如何拼写,教它念诵纪念的诗歌。
人类的尸体——身体还在眼前,此时此刻就在它的手中。所以一定还没有……
他微笑着放下手,然后停止了呼吸。
嗯。很不错。神父微笑着点头,合起手中的笔记本,搁置在收拾整洁的桌面,认为恶魔完成了他教授的内容。他的膝盖不再被书本占据,恶魔便自然而然地趴上去,它享受与人类亲近的时刻,在神父身边让它感到放松。像是被驯养得很好的野兽,懂得主人会给予生存的条件后学会了顺从,甚至喜爱和感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