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中的毒,从胡蔓草和百夜余中提炼制成。不解毒很快将七窍流血,腹中溃烂。所以我只得以炼制的百虫蛊放入他体内,以毒攻毒。只是……”
箭镞勾着肉,牵出血,钩子直从内向外搅。被拔除时带起勾连的筋肉。疼得谢兰玉冒一身冷汗,两道眉拧成结了,眼闭得紧。因为紧锣密鼓的疼痛,睫毛都在颤抖。
谢兰玉没那个精神去计较,惺忪迷殢。
谢兰玉渴得微张着嘴,像条被打在浅滩上的鱼,直扑打鱼鳍和鱼尾。
小谢兰玉虽识字多,但却不懂其意。仰脸天真,落在老神仙眼里,他笑笑摸着小谢兰玉的脑袋,“小道友心地善良,自有你的道。”
谢骁与宋追星似也不对头,也是,这人能与谁相处融洽!谢骁不以名字相称,只以那人称呼他。听宋追星说谢兰玉/体内有蛊虫,但这蛊虫仅一只,不由饲主控制。此时活蹦乱跳,于谢兰玉那憨身子想必极为难捱。
“谢兰玉——”
“有话就说。”宋追星喜洁,不停在给谢兰玉擦拭血迹。包括胸口血肉模糊的一片。
“怎么样?”
他做了个很长也很离奇的梦。有经历过的,也有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片段。
手被他掐出了青白,萧洵并未发觉,反将他握得尤紧。
老神仙捋着胡须,慈眉善目,看不出对他的回答是认同还是如何,似乎他不关心问题的回答。老神仙又送他一卦,说他命犯桃花,前半路不通情,偏爱强求,后半路不动情,身陷囹圄。
谢府忙碌一整宿。谢骁起初嚷着要进屋,被他爹提着耳朵赶出来,这操心货太吵。
冷面将军嫌弃丢了面子,一面又想看谢兰玉听到时脸面的精彩纷呈。
最为明显的是那双断腿,断骨残脉被密密麻麻地啃食。
那还是儿时在外迷了路。晕头转向,沿着来时路,反倒走偏得越远。遇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他问他是谁,老人笑着说他是老神仙。
萧洵凑近了听,才听得原来谢兰玉叫的是娘。
“躺这么久…也该醒了。”萧洵沉声道。那样子是在喃喃自语,又像在回应他的倾诉。这番场景不由得让他想起谢兰玉被人打断腿时。
谢兰玉看着木讷,原还是个离不开娘的……岂不是要叫他宝儿来哄他?
足足三天两夜,谢兰玉睁开过一次眼。随后又累极睡过去。
易水盟里用蛊的医师,比宫中太医的脚程快。他蘸水擦拭着谢兰玉脸上干了的血渍,惨白的脸映着冷光,俨然一块没了生气的良玉。已凑得足够近了,脸上什么缺陷纤毫毕现,谢兰玉白净一张脸,多一个污点杂质都没有。
萧洵反手相握。他见谢兰玉似困在梦魇中,唇间溢出血,渗入唇上的裂纹中。那是他自己咬的。
这谢兰玉面皮佳,生了个破铜烂铁的肉身,却长了副包天的胆。一个断腿还能成天没事瞎折腾。不是顾及谢兰玉是因为他才出门的,宋追星的腹诽不甘于待在心里。
但那时他临危受命北征,只来过一两回。未觅得良医,误了病情,他心中有愧。现下见谢兰玉虚弱不堪,满腔愧意更是无处安放。
“小道友信命吗?”
“只是这虫蛊并不稳定,不能保证日后如何……”医女面露难色,还有话未出口,吞吞吐吐却被宋追星打断。
其间他的床榻前断断续续来了些人。有在他耳边不停絮叨的,也有什么也不说的,不动口的必然动手。当然,动口的也不消停。
萧洵微不可察地提了眼角眉梢,疏朗的眉目被撕开冷情的开口。
一抹血红将谢兰玉透白的唇染得昳丽,远看像被哪个小妖精偷亲了一口,近看妖冶又禁欲,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寡淡出尘的书生气。
谢兰玉眼裂已有血柱流出,宋追星当机立断。“管不了那么多了。”
萧洵晃了神,适才点着水,沿着秀丽的唇形,一簇簇地润。
他无意冒出了这个称谓又将其念了出来,兀地起了寒。
待谢兰玉不再紧锁着眉,想来那蛊虫应是折腾累了。谢兰玉负累地沉睡过去。
他也不知抓到了谁的手,从那痛至癫狂的状态寻到了一点真实。只是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触感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手心牢牢攥紧,把痛楚和肆意强加在其上。
五感都移至断腿上,随着那阵钻心入骨的滋味,仿若断弦在取舍之间接上琴身。他心中顿生一种痛到极致,发了癫的痴妄。
他念着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大笑而去。
谢兰玉在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游离,痛感时时提醒着他,是以分得清现实与幻境。
萧洵用棉絮蘸了水,却迟迟没下手。
他梦中呓语,睡得极不安稳。
浑身作痛,有如百虫噬咬。
小谢兰玉不假思索,“父亲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他微仰着下颌,似要接住上庭的水,喉间起伏,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