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义申躺在病床上,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他在梦里,回忆他的半生,好像都在为那次的选择错误而付出代价。
如果那天他没喝下那杯酒,如果他没有被眼前利益所动摇,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所有过错已经发生,并且无法弥补。
他总是梦到纪芸,梦到他们的过去,梦到他没有犯错的未来。是那样的美好。
他知道他毁了纪芸一生。如果他们从来不认识,纪芸应该能和别人在一起,然后结婚生子,做个幸福的妻子。而他,什么都没能给她,亏欠了的也还不起了。
和沈春素离婚后,他没敢去打扰小祈。
他知道,他没资格做季祈的父亲。
就连对于季柏衍,他也没有做好父亲的角色。
因为季柏衍是他和沈春素的孩子,一看到就会让他想到这场错误的婚姻,他无意识地把错都归结到一个孩子身上,最后演变成漠不关心。
沈春素对季柏衍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这次清醒过来,竟然能看到两个儿子同时站在一旁。
是上天对他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的眷顾吧。
他缓慢地开口,“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对你们都没尽到责任。”
“我对不起你们。”
“既然爱了,就去爱吧,不辜负,不后悔就好。”
这是他留给他两个孩子最后的嘱咐,也是他用半生得出的血泪教训。
他们目光微闪,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嗯,知道了爸。”
季义申的葬礼那天,下了大雪。
白皑皑的一片,天与山与水之间,掩盖住了许多杂念。
一整片地空旷无边,仿佛只剩下他们,是清澈的宁静。
可一定意义地,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只有他们是彼此最后的至亲了。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没有了,但他们本身就是联系。
季祈出门带的是那把黑伞,举着伞和季柏衍并排站着的时候,他注意到,季柏衍手上的伞和自己拿的这把款式都一模一样。
有些问题,瞬间有了答案。
他们分开了六年,此间空白比他们相处的那四年都长。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见过无数次,渗透在六年的每一朝每一暮,以及每一场梦里。
那场大雨来临的那一天,是季柏衍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次回国的机会。他一直被沈春素限制着,终于有借口回来。即便只是短暂的。
他回国就是为了去见季祈,但他又不敢见他。只能请别人帮忙把伞递给季祈,希望他不要因为淋雨而感冒,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快乐。
因为怕打扰,因为要放手,季柏衍强忍住想要过去拥抱的心,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毕竟他都知道的,季祈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他不过是用了卑劣的手段栓住了季祈,而季祈从未属于过他。
他对母亲的做法厌恶至极,谁能想到他也曾这样做过。
母亲的结局告诉他,就算栓住了人,也是得不到心的,所以他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人们才会说,爱是克制,是放手。
是就算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但他幸福就好。
季祈应该爱的,是热烈又灿烂的人,而不是他这样的,把人拖进深渊的Yin郁。
但他真的甘心就这样吗?他知道他不甘心。
在他和季祈对视上的那一刻,他确定了这一点。
在光那边的季祈,踩过明暗交界线,踏入了季柏衍这边的黑色地带。
季祈今天还围了条黑色围巾,很像他当年故意留下的那条。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葬礼戴的,还是他平时都会戴。
因为季祈不喜欢黑色。
季柏衍是从他衣柜里没什么黑色的衣服推断出来的,季祈的衣服一般都是浅色系,深色的都少。
一切处理得当后,季祈准备回宿舍。
季柏衍主动提出要送他,他也没拒绝。
车窗开了一小缝,雪停了,太阳回温,化雪的时候,风反倒更冰了。
季祈被冷冽的风刮地脸疼,往围巾里缩了缩。
季柏衍看了眼,把车窗关了,打开了暖气。
没一会,季祈的脸又恢复了原有的温度,甚至被烘得有点发烫。
到了目的地,季祈咬咬唇,主动提出,“吃顿饭再走吧。”
这种时候,他真的不想一个人。
虽然一个人惯了,但他,还是想能有个依靠。
季柏衍有些意外,但也答应下来。
季祈说他宿舍没有什么菜,他们便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
虽然买菜了再做菜很麻烦,但是能和季柏衍多待一会也是好的。
因为是医院附近的超市,难免遇到了同医院的人。
同科室的还是见习生的小许热情地同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