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午后日光正炽,映得宫中琉璃瓦一片辉煌。
顾寒舟深一脚浅一脚地闯出侧殿,扶着朱红立柱喘息不定。
流目四顾,重重殿宇在地面上投下大片Yin影,如潜伏的巨兽。
他深吸一口气,远远望见集英门下,新科进士们早已聚集在一处,均是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状元郎程晋飞在宫人引导之下换上了乌帽红袍,榜眼刘同也换了新衣,端的是器宇轩昂。
他不敢再等,见身后有宫人捧了衣袍奉到面前,忍着不适匆匆换上,用袖摆胡乱抹去脸上狼藉,朝众人走去。
幸而众人都是心情激荡之时,加之状元与榜眼换衣时也暂离了片刻,他在偏殿受刑虽耽搁了不久,旁人也未起疑心,哪怕觉得他迟来有些失礼,在他拱手告罪后也未挂怀。
也有人见他面色泛白、鬓发微乱,好奇关切,顾寒舟只是抿唇不语,似有隐衷,众人也不好逼问。
东华门外唱名闻于天下,龙棚之下金榜熠熠生辉。新科进士鱼贯而出,状元郎走在最前,手捧皇诏,旌旗开路,甫出宫门,便闻欢声雷动。礼部堂官早已在龙棚之侧等候,见众人在如云伞盖之下漫步而来,面带笑意地道了个贺,府尹亲为状元郎插上金花,送上马鞭,牵了金鞍朱鬃马。另有两名县令为榜眼、探花穿戴递鞭。
顾寒舟带伤步行许久,早已困顿不堪,然而前呼后拥之中却不敢露出疲态,只能强忍痛楚故作从容,面上甚至带了三分笑意,攥着马鞭的掌心却早已沁出汗水。
在状元、榜眼之后翻身上马,他牙关紧咬,让自己忽略动作时身后阵阵胀痛。然而后tun刚挨上马鞍,他立时眼前一黑,差点没能定住身——原来不知何时,这马鞍已被人动了手脚,本该平整光滑的鞍面上竟是凹凸不定,暗藏棱角,硌在他刚刚受创的伤处,就像几把钝刀子在他tun下不住磋磨,让他疼痛难耐。
一惊之下他几乎要从马上跌落下去,忙一把攥住缰绳。谁知缰绳之中竟也藏着玄机,目不可见的细小毛刺钻入手心,他身子一颤,眼角顿时泛红,眸中蒙上一层水雾。
想到不久前侧殿受刑时皇帝的态度,他不难猜到始作俑者,实在不敢声张,只得死死压抑住甩开的冲动,将临到口边的痛呼咽了回去。
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前方的状元与榜眼安然高坐,在张灯结彩、锣鼓声声的天街上打马而过,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探花郎顾寒舟勉力跟上他们的脚步,颠簸的马背一次又一次磨动他的伤处,他又不敢攥紧带刺的缰绳,只得咬牙用腿夹住马身,将身子微微上抬,试图减少tun下的痛楚。
无数的鲜花与手帕从天街两旁的阁楼上掷下,香风习习,一张张扇面掩着含羞娇颜,在窗口频频朝他张望呼喊,他却无暇理会。汗水再次将衣衫浸透,他用尽全身气力挺直腰身,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
繁华的天街今日显得格外漫长,似乎永无尽头。在昏厥之前好不容易熬过这一段,接着又是到奎星堂行香,至孔庙拜谒,一番忙碌之后已入暮色,新科进士们才骑马分道返回众人暂居的各个会馆。
行至会馆大门口,跟随身边的仪从百姓尚神采奕奕,顾寒舟却早已不堪重负,鬓发皆shi。幸而天色渐暗,众人只顾欢喜雀跃,无人发现他微笑面容之下的窘态。
不敢拉扯缰绳,他用颤抖的手扶住马鞍边沿,翻身而下,酸软的双腿差点没让他跌坐在地。婉言谢绝众人设宴庆贺的主意,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头扎进房中,终于长出一口气。
微阖双目,他趴在床榻上休憩了片刻,还没来得及换衣上药,口鼻忽地被一块厚厚的帕子紧紧捂住!
“唔——”求救声未及呼出就被堵在口中,几个蒙面人用铁箍般的大掌将他手脚钳住,一块黑布被粗鲁地蒙上他的眼睛,口中堵上了硕大的麻核。蒙面人一个用力,他双手便被反剪至身后,脚踝也被人提起,双膝抵上肩膀,一条满是毛刺的麻绳在他双腕处绞紧,绕了一圈又分别缚住他双膝与双足,将他的身体叠起绑成一团。
顾寒舟tun下伤处被扯得生疼,他一次次奋力挣扎,麻绳在身上勒出道道红痕,却始终像一尾被扣在案板上的鱼,怎么也逃不开他人的摆布。不多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腾空提起,被艰难地塞入一个密实的木箱。砰的一声,箱盖合紧,眼前愈发黑暗,贴在箱壁上的耳中传来窸窣的上锁声。
逼仄的空间中只有自己的呼吸,顾寒舟思绪一片纷乱,心脏砰砰撞击着胸口,几乎要从嗓子眼一跃而出。他感到木箱被人毫不顾惜地搬动,扔上一架颠簸的马车,轮毂转动的震音让他浑身发麻。马车走得太快,木箱不时晃动,在角落撞得哐当作响,几欲翻倒。他犹如坐上一艘在波涛间沉浮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住。他藏身的木箱被人抬着走了长长一段路,被人放在一个高高的台面上。
有人开了箱盖,将他从木箱中提出放在柔软的被褥上。然而身上的束缚却未解开,眼前仍是昏黑一片,只有鼻端嗅到的幽幽沉香,昭示着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