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墨城县政府大院一派生机,阳光慷慨的洒遍了大院里的每个角落,草木葱茏,鸟雀啁啾,整个大院显得幽静而庄重。虽然还不到上班时间,但早已有人在忙着打水、扫地、送文件了,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朝气,就像那初升的太阳。
一辆黑亮的小轿车沿院中那条青黑的柏油路缓缓驶来,车开到办公室门前的空地上时嘎然而止。“啪”的一声,车门被轻轻推开,西装革履的尔东夹着公文包从车上走下来,随后他拉开领导的车门,请下了神态严肃的领导。尔东跟随其后,向领导的办公室走去。
见领导来了,交通员早就打开了门,把两壶水放到领导办公室里,恭敬的在一边静候。
这是春天的大院里最常见的镜头。尔东是大院里的秘书长,也是这个大院里我最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一个人物。他是我的领导,我按他的指示办事,他掌管着我的前途。
尔东的名字,让人一看,就想起郑板桥那首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锤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尔东这两个字就包蕴其中。这首诗是尔东性格的真实写照。
尔东这个官,干得是上下疏导、左右平衡的事,那是一种功夫,但让人看上去就累。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性格和定力,仅就大院里的那些事,一般人早就扛不住了。
初识尔东,是十年前的事。那时我在枣木乡任农业科科员,一天科长告诉我,让我到县里去开一个畜牧会。刚上班领导就这么器重我,这是一种荣幸。我骑上自行车,高高兴兴地直奔大院,数九寒冬,又下过几场雪,北风吹到脸上,像刀子拉似的,但我心却是热的。
我还是来晚了,会议室一屋子的人都在等我。看看没有了座位,我只好坐在正对着县领导的会议桌旁,但又觉得不合适,因为在我后面坐着的,不是局长就是科长,这从他们那发光的脑门就可以看出来。我站起身,又要挪座位,一位三十来岁穿着秘书服的人坐在领导旁边,冲我压压手,示意我坐下。我仔细地打量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分明,他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权威和魄力之类的东西。这人我看着很眼熟,像我们村的刘兆哥。这是尔东给我的杜友他们吃了一顿饭,回来时钱自然是花超了。我开了两千元的票去找尔东签字,尔东说说好了一千六的培训费你怎么花亏了。这话说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如实以告,尔东看了看我,就把字给签了。
尔东不是个在钱上斤斤计较的人,他在北陀乡当一把手的时候,每年乡里烧煤、耗材等一切等项,他全交给乡长去办,表面上看这是分权,实际上每年乡政府光这方面的挑费得几十万,管事的人是有好处的。
欧阳鹤说尔东这是会办事。
墨城这几年发展很快,财政收入就像把温度计靠近了火炉,噌噌的往上窜。但似乎全天下发展快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环境污染问题。在一次征地过程中,由于开发商和征地群众没有谈好条件,也是那里的群众在一些事情上同村委会和乡政府有隔阂,一封举报信就把那个比县级还要高上二、三级的一家媒体的采编室主任给召来了。他带着摄像记者,推开了领导的门,彬彬有礼地跟他说明原委,就要对信访的问题进行采访。
这完全措手不及,事前没有任何预约和准备。可事情是摆在眼前的,没有人比领导再清楚不过了。如果真要把那污染的事曝光出去,不但企业生产得停产,财政收入上不去,领导这些年的政绩也得会在舆论的口水中泡得全无。
领导放下平时的矜持,好言好语的向采编室主任解释起来。热情的态度就像见了上级领导,直到把采编室主任的“火气”消下去。领导非常有水平,不出半个小时,两人便谈笑风生了,样子就像好久没有见面的好朋友。两人呷着茶,把话题转移到了日常生活上。
李白斗酒诗百篇,仁兄笔力独扛,酒量自然了得?领导恭维地说。
哪里,哪里;有限,有限。采编室主任的话掷地有声,一天一瓶上等茅台而已。
这话说得让一般人咋舌,一天一瓶上等茅台,一年就是三百多瓶,这家伙一年光那张嘴至少就得挑费十万块钱。但弦外有音,领导还是听出来了,他会意的一笑,好,今天中午就喝茅台,捡最好的上。
吃完饭后采编室主任想到县城街上采风,也给将来写东西积累些素材。领导哪里有不同意之理,主题由揭露向表扬转变,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亲自驾车到滨海商业街,陪着采编转了起来。
在一家服装店,领导看上了一件标价两千多元的羊毛衫,他建议采编穿上试试。采编大方的穿在身上,显得神采奕奕,那样子更像文人了。
不错,拿一件。领导冲着商店的服务员说。
那天采编在县城里采风颇有收获,这绝对是他坐在办公室里体验不出来的感觉。临走时,领导还订了他主编的基层领导干部全书若干套,总共花了不到十万元钱。领导谦虚地说常在基层工作,理论水平不高,净给上级领导添麻烦,买套书充充电,要不然,就跟不上发展的chao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