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已经运作了将近十几年的空调还在苦苦支撑,发出轻微的“嗡嗡”的响声,暑气顺着合不拢的窗户缝往屋里钻,和空调里吹出来的微弱冷风迎面撞上,让人产生一种又凉又热的怪异感觉。
施泽穿着件校服短袖,端正笔直地坐在书桌前做家庭作业,校服背心宽松地套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的身形结实、挺拔,即便身上出的汗已经把浅蓝色的背心洇出几片深蓝的水渍,也不影响他看上去干净又漂亮,而且更显得有种少年人的青春蓬勃劲。
虽说已经吹了一会的空调,可施泽还是觉得热得厉害,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到下颚,被他随意地抬手抹掉,手背沾上一小块亮晶晶的汗ye。另一只手写作业的动作不停,笔尖流淌出清秀的英文字母,他在写英语卷子的最后一道作文大题,写完这篇作文他就写完这周的周末作业了。
写完作业也不能好好休息一会,要先给施明舒做晚饭,自己草草吃过饭之后还要去便利店打工,晚上六点到十二点。
周六学校补课放学要比平时早一点,从四点下课铃响到他去小区口的超市买菜再冲回家也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回家后边写作业边歇上个十分钟,再去做一顿简单的晚饭,一般是两个菜,再配上米饭或是超市门口面食店里顺便买来的几个馒头。施泽总是吃不上几口自己刚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就要出门打工了,不过他自觉自己身体结实,晚上回来热热再吃或者直接吃放凉了的也是一样的,反正味道都是一个味道。
施泽一边盘算着待会要拿冰箱里剩的半根黄瓜做个什么菜,一边不停笔地写着英语作文,随着最后一个字母后面跟着一个小点作为结尾,施泽想着,要不还是做个黄瓜片炒鸡蛋吧。
于是他放下笔和卷子纸,随手收拾好了本来也不怎么乱的小书桌,准备去做饭。
听到他的脚步声,隔壁房间传来几声轻轻的“小泽”,随后是拖鞋踢踏到地板上的声音,施泽停住脚步,等待他的父亲下床拧开锁上的房间门。
施明舒慢慢地挪到他的卧室门口,把门打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施泽在外面可以看到他的整个人,而不能看到屋子里的其他情形。其实屋子里的东西施泽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因为他的父亲实在是个简洁过头的人,房间里除了一套桌椅、一张床、一个小床头柜和一个衣柜以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连装饰品都少得可怜,只有某面墙上挂着的两幅装饰画,从施泽有记忆开始恐怕它们就已经在施明舒的房间里了。
施明舒穿着一套家居服,长袖上衣和长裤,额头上一层汗,脸色也有些难看,施泽合理认为施明舒这是把自己给热着了。大夏天的谁在家不穿个薄背心短裤?虽说自己这个父亲身体总是不太好,每个月里都有几天看上去极不舒服,但施泽还是觉得他穿得有些多了。
于是施泽皱着眉毛用略带些责怪的语气对他的父亲说道:“爸爸为什么穿这么多?热出一头汗也不知道换衣服吗?”
施明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我不热,小泽今天别做饭啦,自己出去吃一点好吗?”
施泽听懂施明舒话里的意思,是说他实在是吃不下东西,自己做饭了也是白做,还不如不浪费那个时间,自己出去吃了不用管他就是了。
于是施泽刚被父亲那一个温柔的笑抚平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今天也吃不下东西吗?这几天难受得很厉害?”
施泽其实并不太清楚父亲每个月的那几天里具体都是哪里不舒服,只知道他有时会难受得在床上奄奄一息地躺着,一动不动的仿佛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曾经把耳朵贴在父亲的房间门口偷偷地听里面的动静,没有听到一点声音,他还在因为以为父亲已经踏实睡过去了而开心,不小心发出一点响动,然后就听到父亲的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施明舒从里面推开门,脸色苍白唇色惨淡,微微躬着身子,却还是对傻站在门外的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轻抚着他的头问他:“小泽怎么了?今天好安静啊。”
施泽当时望着这十几年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略显单薄的父亲,只好从嗓子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回应他没事,爸爸不用担心我,然后狼狈地回到自己房间。
现在已经长大得比施明舒还要高几厘米的施泽还是像当初一样,被父亲一个安静的笑糊弄了过去,只是耷拉着嘴角,不放心地瞧了几次那扇重新被关上的房门,依依不舍地出门吃饭打工了。
一直站在房间门后的施明舒听到大门被人刻意放缓轻轻关上的声音,终于松懈下来一直尽力挺直的脊背,缓慢地弯下身子,两条冒着鸡皮疙瘩的胳膊用力环住自己的腹部,像一只已经被放进油锅磋磨多时的虾子,蜷曲着身体,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艰难地把自己挪回床上,即便热得难受也依旧给自己盖上一层被子。他的肚子痛得好像被一把刀插进去又拔出来,一直循环往复,他已经吃过止疼药,自己又揉了很久,可疼痛依旧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固执地相信只要用被子盖好就会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