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坚狐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早上那个王雯交班的男护士正亲昵凑在一个女护士耳边讲话。似是察觉到了目光,那男护士转过头看了一眼,竟径直走来了。薛坚慌忙低头拖地,装得若无其事,只听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道:
薛坚刚一进外厅就撞见于虎虎跟王雯在门口说话,于虎虎抬头看见他,立刻挑衅地笑了,他正想拔腿就走,却被王雯
薛坚一愣,随即大吃一惊——好家伙,这小子敢情喜欢这男护士!
“在这儿干嘛呢?”
【雪媚大帝】
到了中午,王雯果然来捉了薛坚,他一个护工夹在一众护士间有些格格不入,与过去在公司没有什么不同,莫名的自卑感再次袭来。不等他感到沮丧,王雯夹着他高声对护士们说:“薛薛今天也跟我们吃。薛薛”三个大字在段首。通常没过一会儿,于虎虎就会开口,不是“你今天迟到了,昨晚去哪儿玩了”就是“你一会儿推我去电疗好不”,一些孩子气的问话。
我的妈。薛坚啧啧称奇,这精神病院还有这等事!转念一想,于虎虎再怎么高大,也还是个男孩,这些怀春动情的时刻,精神病院恐怕是关不住的。遂摇摇头,不敢多看,去别的地方拖地干活了。
他心里虽然还是警觉居多,不过每随着于虎虎电疗一次,他就越放下一层心。他想,电过一次便忘记一天,慢慢就记不住之前的事了。电得好,越多越好!有了这样的保障,尔后于虎虎再唤他,他也敢大着胆子去回话了。
薛坚哪敢跟他两个唠,每次都是敷衍两个字,脚底抹油地跑了。他越不回话,于虎虎越觉得稀奇新鲜,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不理他的人似的,更要去追着薛坚讲话;到后来即便是路过他们房间,于虎虎也会故意“喂”一嗓子,要是薛坚看过来,一定要挤眉弄眼一番。每到这时,薛坚莫名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成了走廊里被吹口哨的女同学。他知道于虎虎这样做的意图多半是为了要手机玩,但也不自觉地添了些切近,觉得这样的行径有点像他弟弟,上学时总是讨好他给他跑腿,就是为了要他的手机打几把游戏。
难怪一直关在院里还一身的腱子肉。薛坚钦佩的同时又有些羡慕,这样年轻,连在医院里也神采飞扬。
薛坚两肩一抖,抬眼一看,那男护士也并不是在对他说话,而是蹲在了于虎虎面前。
再想伸长耳朵,却被那男护士机警地瞥了瞥,薛坚垂下眼,绕到另一头去拖地,隐隐约约听见那男护士说:“……我过阵子……”于虎虎听完立刻抬起头,一双杏眼亮晶晶。
他吃完饭就回房了,有时手里捧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到了九点,护士来推他去治疗,前前后后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他回房后房门总是会关上半小时,大家都只当他还在因为麻醉睡觉。到了下午,别的病人要么在活动室看电视,要么就是在院内的兴趣班里上课,他却跑到门框处做引体向上,一连做二十个,再扑下去做俯卧撑,再做三十个,如此来来回回,看得人眼花缭乱。有时护士们看烦了,谢姐便喝住他,没老实一会儿,他又开始四处乱动,直到谢姐威胁要打镇定,他才消停。不过大多时候都没人理睬他,想必是早就见怪不怪。
于虎虎恼羞地将那书藏在身后,他说得极为小声,但是耳尖的薛坚却捕捉到:“……你为什么不收我送你的……”那语气近乎委屈。
于虎虎见他终于不认生,都归功于自己多日的插科打诨,一时间得意洋洋,自以为跟薛坚更熟稔了。他这时候恐怕没有想到这份熟稔最终变成何等样子,更没有想到命运会从此走上了一条注定分岔的路。
只是他那室友看起来跟他不相熟,从未见他们在房间外并排走过坐过,每次于虎虎上蹿下跳的时候,他那室友要么盘腿坐在床上,要么在理床铺收书架,脸上总有不虞,偶尔还要出言喝止,然而于虎虎从来都置若罔闻。他从王雯处了解到这室友胡宇有强迫症,每天起床就开始打扫卫生,少了护工们很多活,因此都喜欢他。薛坚猜测他俩关系不好,碰上个于虎虎这样好动又乱砸乱扔东西的,别说强迫症,就算是正常人也受不了。
七八点洗漱完后,别的病人都在餐厅吃饭,他就开始围着走廊跑圈,b病区虽不算大,但是跑上完整的几圈还是需要个二十分钟,这时餐厅空出来了,他再去吃饭。按理已经不剩什么菜了,但食堂大娘喜欢他,又知道他这个习惯,每次单独打好放着,笑眯眯交给他。于虎虎也懂讨人欢心,靠在橱窗边吃边跟食堂大娘唠嗑,末了还要响亮地说:“谢谢钟姐啊!”那大娘比他大三轮不止,被喊得红光满面、喜眉笑眼的。
此时十点半,于虎虎已经从麻醉里完全清醒了,在外厅活动室晃荡,薛坚在一旁拖地,斜眼瞥他,正怪道他怎么想起跑到活动室来了,就见于虎虎反常地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拿出他那本蓝色的书,一面往走廊瞧。
于虎虎爱答不理,嘴唇却咬得很紧。男护士见了,边笑边去按他手里的书:“怎么了小朋友?谁惹你不高兴?”见于虎虎还是不回答,低头瞧了眼他的书,“唷,《罪与罚》,你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