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当风劲文载著巫净到中医诊所推拿完之后,他仍然在生气,而巫净也仍处于怕秘密被揭穿的心虚中,因此他们在回程的路上根本不曾交谈过半句话。也因此,那一夜,虽然大床很舒服,虽然被子很柔软,巫净却失眠了。“还要玩”她听见女儿喃喃地说著梦话,显然是被她的翻来覆去吵得睡不安稳。巫净索性下了床,趿了双大拖鞋,一跛一跛地拿了件外套裹紧自己。她没料到花莲入夜后的温度会这么低,高雄的冬天通常热得让她怀疑自己还活在夏天。喝了口水,她拉开阳台的窗帘,推开阳台的门,才刚踏出一步,她便一愣。阳台外那一大片木头栈板上,风劲文正对著笔记型电脑在挑灯夜战。巫净这才想起,这片木头栈板是绕著小木屋而建的,而他正住在隔壁房间。她脚步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要退回房里。打从他提到在Jing子银行见过她之后,她的情绪就大乱。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很差劲,傲慢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可她就是无法假装若无其事,假装她与他之间从不曾孕育过一个小孩。即便,他们之间的结合是透过人工生殖科技;即便,她可以很清楚地从他的表情得知,他并不曾把她、Jing子银行、他及笙笙联想在一起。可她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笙笙就是他的女儿啊!她该说吗?察觉有道视线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风劲文抬起头,却没想到会看到巫净。“睡不著吗?过来陪我聊聊天吧。”他一挑眉,淡淡地说道。她在内疚──她的眼神这么告诉他。“脚还痛吗?”他看向她包裹着白色绷带的脚踝,却没有起身扶她。“我吃过药,还可以忍受。”她慢慢地拖著步伐朝他靠近。他用脚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巫净将自己缩进椅子里,打了个哆嗦。海风好冷,可她还不想回房。她咬著唇,把外套拉紧了些。风劲文倾身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毛毯,把她从肩膀到脚全都密密地裹紧。“这里风大,下次出来看海,记得带条毛毯。”巫净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那么生气了,愉悦之情瞬间从心脏血管传送到她的四肢百骸。“你在忙什么?”她问,声音低柔。“在研究几个国外的案子,看能不能对我的新住宅提出一些准确的数据,好说服我们公司的股东,让我放手去搞些有趣的事。”他把铅笔往桌上一搁,两脚抬到桌上,双手在颈部后方交握,一副准备和她闲聊的轻松姿态。“你不是老板吗?”她轻呵著气,努力想温暖自己的手掌。“如果凡事老板说了就算的话,那这间公司还有什么搞头?”风劲文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唇边的笑意更加温暖了。她一定不知道她裹着毛毯、只露出雪颜的模样有多可爱,又有多吸引人吧。“谢谢你的批评。”巫净干脆老实承认自己就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老板。“你啊,反应能不能不要那么快?”风劲文低笑出声,玩笑似的敲了下她的头。“你的事业和我不同,刺绣需要大量的创意,而你是主要设计者,当然都听你的;但是建筑这玩意,有太多的主、客观因素要考量。要是真依照我的个性,‘风城’建设有一半的房子会盖成度假村。”“通常花花公子和胸大无脑的美女都被列为同等级,不过你倒是满让我意外的。”巫净把脸颊偎在躺椅上,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凡事总有例外,我和你都是很美好的例外。”风劲文咧嘴一笑,遗憾地看着她此时裹得密实的身躯。“你就不能有一刻不油嘴滑舌吗?”她耳根有些发热,不过无所谓,她可以说是因为毛毯太温暖了。“你就不能偶尔放松心情,幽默一下吗?”他一挑眉,立刻回击。“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你可以不用理我。”“你不用解释了,我可以理解你抗拒的心情。”他凝视著她,神情突然变得严肃。“面对我这种魅力无边的男人,是需要一些定力的。情不自禁被我吸引,却又要想出一百个理由来否决我,很痛苦吧。宝贝,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他故作忧郁地低头轻叹一声,继而仰起头,潇洒地一拨发丝,那种自大的孔雀姿态简直夸张到了极点。“自大狂!”巫净低笑出声,笑声飘散在夜空中,清亮极了。她觉得他做作的样子很可笑,觉得他单手抚额叹气的样子很好玩,觉得他作势要凶她的样子很幼稚总之,笑容再也没有离开她的脸。风劲文看着她的笑,只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他的心都暖了起来。为了她天真坦率的这一面,他可以原谅她今天的无礼言行。“不介意和我随便聊聊吧。你当初怎么会想学刺绣与印染?”他说,把座椅往她的方向拉近了一些。“我坐在这里可以帮你挡住一些风。”“我妈的绣工很强,而我从小就对印染很有兴趣,觉得那些缤纷布料很有生命力。不过,我会走入这一行,最大的原因还是瞿婆婆吧。”她看着阒黑的海,在海浪的催眠声中,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风劲文没看海,而是看着她细致的侧脸轮廓,觉得她看起来好脆弱。“爸妈过世后,我一个人搬到高雄,我的邻居瞿婆婆是一个Jing通绘画、刺绣和印染的艺术家,她终身未嫁,把我当成知己,把所学全都传授给我。”“你们感情很好。”“我们默契十足,比母女更像母女。”“瞿婆婆还在吗?”他望着她感伤的神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开店的第二年,瞿婆婆因为一场车祸去世。”瞿婆婆走后,她好孤单,所以才决定要生一个小孩,拥有一个家人。巫净握紧拳头,深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