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长平城中今日竟然少见地下了一场夜雨。
夜雨的水珠落在青石砖瓦之上,连声响都隐没在这暗淡夜色之中。现在已是凌晨三时,除了那些灯火通明的歌舞厅和不夜城,大街小巷已经陷入了如死一般的沉寂。
而这场沉寂很快就被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一个女子慌忙地穿过大街小巷,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城市中漫无目的地奔跑。虽然身后并没有追兵,但不知为何她依旧神色匆匆。
跑过一条青石大路的时候,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迎面竟来了一个黄包车。
现在已是凌晨,怎么会有黄包车路过这里?那女子心下一惊。这时候坐黄包车穿过这条大路的人,除了那些声色犬马奔赴夜场的有钱人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若是有钱人,应当会认出她来的。
这女子无端地感受到一阵恐惧,只能让开到一边,等着这个黄包车赶紧过去,而祈祷着车上的人并不认识她。
可惜的是,还没等那个黄包车靠近,她就清楚地看到了车上的那人,也清楚地认出了那个人。那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太过招摇太过显眼。而那个人只是侧着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显然是将她认出来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女子浑身脱力,几乎要坠落到地上。
那辆黄包车渐渐地靠近,那女子只能感受到自己僵硬在原地的身子。
但是那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除了最开始看她一眼之外,之后连目光都懒得分给她。女子只是低低地喘着气,安静的夜色里都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声。
“路口向左。”车上传来了低低的慵懒的声音,“别走错渡口。”
那女子瞪大眼睛,在原地站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帮她,回头看那个黄包车已经走远了。她定了定神,对那辆黄包车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转头继续向前去了。
“听说没,那陈公馆那大女儿……”
“陈大小姐是吧,哎哟,听说了。”
“听说是和一个有妇之夫私奔去了……去了……”
“香港。”
“哎,对,香港。陈家老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这种事见怪不怪。前几年那江家那大少爷,不也娶了一个伤风败俗的男妻?”
“我看啊,就是那些提倡什么……什么思想进步的人惹的祸,现在把这社会搞得污七八糟。”
“那男妻你们知道吗,那个……”其中一个人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忽然坐到身边来的人吓了一跳。
凑过来那人身上还带着点shi气和寒气,但已经磕着瓜子了,微微抬眼看了看因为他凑近而停下聊天的几个人,稍微带着点好奇地用手肘撞了撞那人的胳膊:“讲啊,继续讲,还没讲完呢。”
在这弥漫着胭脂水粉气息的午夜舞场之中,灯光晃得人眼睛晕晕乎乎,透过光线的缝隙只能看到女人们蜿蜒婀娜的腰线,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掩饰了无数低劣yIn靡的声响。而来的那个人正坐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只能看看隐隐曼妙的身形和倾泻的长发。
是个女人?
那几个人狐疑,却又色心大起,好奇地向那边坐着的那个人靠近,连说到一半的八卦都停了下来。
要知道来这种场合的女人,多半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以色事人的,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钱少爷,不过是借了一身笔挺的衣服才得了来这种场合吹嘘的本事,有女人主动贴过来倒是他们求之不得。
“嗯?不说了吗?”那个人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然后缓慢而轻声地叹气,放下手里的瓜子,很是惋惜的样子,“算了,也到时间了。”
在音乐之中,这人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如同蒙着一层玻璃和水雾透过来的声音。几个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那美人有了要走的模样,稍有些急了。
这到手的天鹅rou哪儿有放走的道理?
“什么到时间了?”其中一人终于是大了胆子,
伸手想要去拦住,“既然你都过来了,不如陪我们哥几个玩玩?”
那个美人不说话,只是坐直了身子。黑暗中竟然也能看到那个美人只是挑了挑眉,但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倒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形,显得如鱼得水。
几个人看那个美人也没有反抗,竟也恶向胆边生了,出手便想拦住那个美人,却被对方灵巧地躲过,顺带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水珠。
“你们想玩什么?”那个美人只是轻描淡写地问道,连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们,只是专注地将自己的皮毛大衣上的水珠扫下去。
“你应该不知道吧?”带着几分狐假虎威的得意忘形和沾沾自喜,那人接着道,“哥几个是在外国人手下做事的,只要你陪好我们哥几个,好处不会少你的。”
似乎是听到了感兴趣的,那美人眨了眨眼睛,终于是看向了他们:“在外国人手下做事?”
“嗯。”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认领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