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抬起头说:“我现在脑子很乱……想出去走走,冷静一下。”
在他的眸光之外,阮寻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像盘踞的树根一样鼓起,旋即又一点点散开,隐在皮肉之下。
他维持着最后一点平和,问道:“在家里想不好吗?你在房间里,我不打扰你。”
梁序笙摇头。
“那你准备去哪?”
“没想好,我随便走走,吹吹风,一会儿就回来。”
梁序笙说完就起身,阮寻澜静静跟在他身后,一路送他到楼下,在他换完鞋之后突然说:“外面快下雨了。”
屋外没有太阳的踪影,密布的乌云将天空的蓝重重围裹,酝酿着一场随时可能降落的雨。梁序笙只随意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定定地跟阮寻澜对视,卯不对榫地说:“我晚上之前回来,到时候给你答复。”
阮寻澜抿着唇角,黑眸沉沉望不见底,叫人窥不破他的情绪。
无声的对峙之后他别开脸,算是答应了。
下雨前的风仿佛裹着湿气,轻柔中带着强劲,振振卷落一树残叶。梁序笙脚踩着青黄的枯叶,在嘎吱的脆响中沿着红黄砖铺成的直道一路走。
一面走,一面揣着复杂的心情,像老旧的机器般缓慢转动大脑想事情。
首先想梁儒海的因果始末。
肇事逃逸、职场骚扰、非法牟利……每一件拎出来都非同小可,道德和法律的红线他全踏了个遍,如今受到制裁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选择揭露这一切的阮寻澜自然于情于理都没有错。
其次是阮寻澜。
毫无疑问,他喜欢阮寻澜。阮寻澜教他对欲望坦诚,告诉他性是爱最浓烈的表达。但他很清楚,时至今日,他对阮寻澜的心动早已超乎情欲。
他光是想到这一个名字都忍不住心颤。
可他一点也不了解阮寻澜。
他曾以为这么久相处下来已经摸到了完整的阮寻澜,却不想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层雾。这让他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审视起阮寻澜在他心中烙印下的形象和分量。
与表现出来的柔和、明媚大相径庭的阮寻澜他还会继续喜欢吗?
阮寻澜总是对他有所保留,即便这样他也能接受吗?
梁序笙不想急急下定论,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阮寻澜的另一面给他带来的冲击。
这也是他一定要跑出来街路上游荡的原因。
跟阮寻澜处在同一片空间里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他一对上那张脸就容易头脑一热地抛弃诸多顾虑,稀里糊涂地选择继续跟阮寻澜在一起。
但一段正常健康的感情若是想走得长久是不能仅靠荷尔蒙的冲动来维持的,他不想在核心问题没解决的情况下给阮寻澜承诺。
他要先做好能容纳阮寻澜的全部的准备,然后再找他谈爱。
梁序笙条分缕析地细数着阮寻澜的优缺点,时而踢踢路边的石子,时而逗逗流浪的小猫,不知不觉在街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站在红绿路灯口,视线从对面跳动的过街指示灯晃到身旁情侣紧牵的手上。
看着看着就不禁又要走神:他跟阮寻澜还没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街上牵过手。
以后会有机会吗?
绿灯闪烁,梁序笙跟随人流一起过人行道,顺着人多的方向拐进了一条步行街。
靠近街口是一家花店,各色花朵迎风招展,初冬的冷冽也掩盖不住它们鲜艳娇嫩的色彩。
梁序笙的目光被一簇郁金香吸引了去,几个月前阮寻澜捡着他扔掉的花束装点花瓶的画面霎时浮上心头。
阮寻澜也喜欢郁金香吗?他收到花会开心吗?
阮寻澜……阮寻澜……
不论看到什么都下意识想到阮寻澜。
答案至此其实早已呼之欲出。
轻风刮过面颊,那些杂念仿佛也被一并卷走了。
他此刻只想送阮寻澜一束花。
梁序笙驻足痴立,直到肚子咕噜响他才堪堪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从醒来到现在滴水未进。
身体里的浪漫细胞一瞬被饥饿馋虫取代。梁序笙盯着肚子抿了抿嘴,踟蹰片刻之后本打算进门的脚尖一转,迈向了不远处的一家饭馆。
不管怎么说,阮寻澜都瞒着他干了很多事。
梁序笙不想再急切地凑上去示好,让阮寻澜以为他能被随意捏圆搓扁。
——那就让阮寻澜再多等一个小时好了。
他要让阮寻澜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堵塞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梁序笙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挑了顿丰盛的午饭,等吃饱喝足之后才慢悠悠回到方才的花店。
眼下其实并不是郁金香的花季,只是十二月临近新年,鲜花比寻常时期畅销,各大商家也会想着法子精心促成栽培。
店内没有粉色的品种,梁序笙退而求其次,挑了束白色的郁金香,让店员用精美的彩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