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笑简直跟梦里一模一样,沉黑狭长的眼眸、嘴边轻轻弯起的弧度、风轻云淡的从容,所有细节都与梦境中那道冷眼观赏她的影子重叠起来。
徐羡不禁抖了抖。
她心底驀然浮现了一个想法──会不会銬住她的人其实就是谢绰?
「怎么样,一道吗?」谢绰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腕錶,将錶盘调整到正中央,工整规矩,分毫不差,「一个人吃饭有点无趣。」
两个男的明显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徐羡抿了抿脣,不好拒绝。
毕竟她刚刚才跟吴乐廷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现在拒绝了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不过她有些意外,谢绰看起来并不是喜欢跟旁人打交道的性格,原来也可以临时巧遇说约就约的吗?
徐羡犹豫了几秒,那迟疑落在谢绰眼底,像是一种超我与本我的挣扎。
随后便见她頷首:「走吧,既然遇见了就聚聚,毕竟人生见一次面就少一次……你说是吧,谢先生?」
闻言,谢绰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徐羡转头看向吴乐廷,见他又是一副紧张怕生的模样,于是问道:「你可以吗?如果介意的话,我下次再请你吃饭。」
「可、可以……如果这位谢先生……不介意的话。」许是谢绰的气质过于疏离,看着就不好接近,吴乐廷磕磕绊绊地道。
「不介意。」谢绰把目光落在小实习生身上,如蜻蜓点水般,很快又移开。
吴乐廷被看得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初次见面的谢先生眸子里流淌着一丝丝的……威胁?
三人往美食街的方向走去,谢绰一个人走在前面,徐羡和吴乐廷则是稍稍落在他身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乐廷,不用紧张,这人看起来很冷淡,但其实人挺好的。」徐羡见吴乐廷的紧绷感还没有褪色,她温声道,「你记得我之前被困在电梯里的事吗?当时跟我一起受困的就是谢先生,我那时候吓到了,但他很冷静地安抚我,是一个温柔的人。」
熙熙攘攘的人chao从身边涌过,嘈杂声沸反盈天,可这句话分明声量不大,却能穿破喧嚣,准确又清晰地到达他的耳边。
温柔?
谢绰在心底轻笑了一声。
他这辈子收过最多的人格评价就是Yin沉、冷漠、孤僻……任何灰色调的负面形容词都得到过,唯独没有温柔。
怕不是对温柔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三人最后进了一家日式拉麵店,徐羡点餐结帐回来的时候,见谢绰的手机页面停留在通讯软体上与她的对话框──当然两人并没有任何一句对话纪录。
毕竟所有公事的讨论都是透过电子邮件,以及一个三人的群组,那里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上次那位临时有事没办法来开会的谢绰同事。
而且基本上群里主要也都是徐羡和那个叫做dennis的同事在发言,谢绰几乎没有说过半句话,唯一的存在感都体现在了已读的数量上。虽然名面上的负责人是两个人,但其实本来负责接洽的就不是谢绰,他更像是充当了一个后台顾问的角色。毕竟他作为研发的主要人员之一,对于產品的性能有专业上的了解,或许更能掌握在行销活动中欲突出的產品特色,而dennis有什么细节问题需要釐清的时候也方便直接问他。再加上他们公司创立不算很久,主要业务是在搞研发的,员工人数跟其他大公司比起来并不多,因此当初便从研发部随便抓了个人去与dennis配合,而他好巧不巧就是那个倒楣蛋。
不过倒楣蛋也有倒楣蛋的好处,这不,让他遇见了九年没见的「同学」。
「我的多少?我转给你吧。」谢绰的指尖停留在通讯软体上「转帐」的那个键上。
「没事儿,这才多少钱,而且我都说要请乐廷了,不差你一个。」徐羡把勿忘草色的长夹放进手提包里,接过吴乐廷帮大家倒好水的玻璃杯,「谢谢。」
「徐羡姐……不用请我的,我也不是付不起一餐的钱。」吴乐廷作势就要拿钱包出来。
徐羡连忙按住他往后背包里伸的手,半开玩笑地说:「给我点面子吧,你这样谢先生他就没办法欠我人情了。」
吴乐廷茫然地望向谢绰,后者却没有看他,只见谢绰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徐羡压住他的那隻手上,接着抬眼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闻声后眼底倒是析出了几分笑意,掺进瞳膜上的碎光中,很隐蔽,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
吴乐廷愣了愣,方才在公司前的那种威胁感,果然只是他的错觉吗?
也或许是刚刚在路上徐羡给他灌输了谢先生是好人的观念,所以现在重新看待他时,才会觉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温柔。
纵然谢绰清冷话少、吴乐廷内向靦腆,但徐羡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跟她待在一起不怕遇到没有话题的尷尬,儘管严格来说三个人都不算太熟,甚至唯一的关係也只是靠着商业维系,但餐桌上的气氛意外很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