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处在黏腻空气里的还有自首后一直被关在拘留室的肖海。
槟榔屿不是战场,不是杀了人也无所谓的地方,肖海听了张老师的忠告,选择直面自己所作所为带来的后果,尽管如此,他并没有真的觉悟,而是仍然沉浸在蔡咏诗死亡的痛苦中。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在拘留室的第几天了,周围安静得就像盘古尚未开天辟地,他坐在牢笼中,身旁是刚刚好像有使用过的便桶,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板上放着一盆饭,看不出是怎样的糟粕食物,不过反正对于肖海来说,鼻子和舌头一样,这些不重要的感观全部都失灵了。不过就算是他这样的顿感,也被铁门开关的身影惊扰到,遁声望去进来一个人,逆着光看不分明,只觉得单凭走路姿势就绝对不是坎贝尔手下的英国宪警。
来者矮胖身材,圆肩膀,走路的时候肩膀似乎支撑不住头颅的分量以至于脖子拼命朝前伸,黑暗中这个人径直朝着肖海的方向走了过来,看来是专门找他的。
“好久不见了,大侦探,看来你经历了很多事嘛!”
“这位是……”肖海含含糊糊地问,坐着一动不动,只把眼珠子转向来者好好看了看,这才终于认出来,“原来是丧门坚,好久不见。”
丧门坚的南瓜脸愣了几秒,笑着说:“好像最近几年大家都是管我叫’坚爷’,很难得听到’丧门坚’这三个字了。”
肖海木然地问:“有什么事?”
“福老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子?年轻人不应该意气风发吗?”
福老弟?喔,他大概把“福尔摩斯·肖”这个玩笑当成真的了吧,肖海纠正到:“坚爷一定是记错了,我姓肖,肖海。”
“啊哈这种事情都不重要,我说老弟,之前帮我理清了杀我兄弟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呢,没想到你沦落到这步田地,有困难的话你完全可以来找我呀!我那堂口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坚爷,我和你,属于两条道上的人。”肖海依然没有表情,和丧门坚说了几句话之后已经将脸转到一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我听说你是自首来的,该不会真的想上法庭吧?我虽然不懂法,但是我也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英国人都开始撤侨,人都跑了,谁给你开庭?你只不过是在宪警的拘留室里有一天呆一天,哪天他们不给你送饭了,就说明连宪警也跑路了。你说你是在这儿干嘛?”
“自我反省。”
丧门坚居然和颜悦色地笑得像尊佛像:“你杀了个作恶多端的日本人,我很高兴,也算多一条命祭拜我死去的小兄弟。但是我看你在这里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子颓废,我也很心痛啊。”
“从坚爷嘴里说出’作恶多端’这四个字听起来怪怪的。”
丧门坚不理睬肖海的讥讽,继续说:“那个女人的事我也听说了,是龙宫的红牌,外面都说是周老七的女人,我是不信的,她和你相好倒是说明你俩相互眼光都不错。周老七那个人,一年一年的活得是越发不像个人了,一点做人的感情都没有,很难有个女人什么的。不管是谁对他有好处,他都能利用,要是说得了他亲爹的脑袋能发财,他绝对二话不说就去砍。”
肖海用无限哀思中仅存的一点理性说:“你不会是来告诉我,杀了东乡还不够,还得把周拂一起给杀了才算给咏诗报仇吧?”
“不不不,我就是来和你聊聊天。哎,周拂这个人,过去也和我有过交情,在他还有点人性的时候。那时还年轻,他有段时间一个人在广州看病,我还去找过他,直接找到ji院里。他在里面包了房间,找了个姑娘长期陪着,我去的时候没瞅着姑娘的正脸,只记得她手上戴着一串叮叮当当的手镯。周拂那时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我看住在ji院里头也是中看不中用,大概姑娘图他长得好看吧,不过他当时也付出了真心,起码一掷千金替人赎身……啊,说起来,赎身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周拂最后孤零零回了槟榔屿,随便一说,他回槟榔屿来争产来了。传统大家庭嘛,多少都要过这一关的,还真让他给当上宗主了。”
在丧门坚的话中,肖海终于拼凑出蔡咏诗故事里的真相——就是她在失踪前负气给自己讲过的故事。故事里的大人物是假的,人到中年是假的,家有老婆也是假的,只有周拂是真的,还有题在蔡咏诗手绢上的诗: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土,无由持一碗,寄于爱茶人。
肖海对丧门坚说:“你的话真多,我不想聊天了。如果没别的事,还请坚爷回去吧。”
“这里又不是你家,你管我走不走呢?我故事说到哪里了?周拂,啊,周拂啊,他不是订了三把枪,其中两把送给了日本人吗?”
这话题转弯未免急得过了头。
丧门坚继续说:“我打听到了,活跃在槟榔屿上的日本人有两股,一个是南拓,做生意的,另一个是个什么特务组织,叫什么机关来着……周拂那两把枪就是分别送给了这两个地方。”
“这事我不感兴趣。”
“你真烦,让我讲完不行吗?明明是我委托你去找出杀害家俊的凶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