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侯看着算是落荒而逃的熙宁,笑意越发扩大。
“你的白子,是我特意准备过得。”
赵侯将那枚白子扣在桌上,却见上面浅浅几道划痕,拼成一个显而易见的“王”字。
熙宁背身顿在那里,说不好当时是何心态。
她只是不想见到他背负如此之多,头一次觉得身为赵侯的中行显,其实那样可怜。
第39章
在熙宁眼中, 赵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除了军师桓婴之外,熙宁再未见过比他还要聪颖之人。他有诸般手段, 向来只有他为难别人,断没有别人叫他难堪的。
可如今看他在灯下奋笔疾书, 才知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有许多的难处,他也有在人后默默的挣扎与无奈,不是真的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公子,会不会后悔来西旗的这一趟?”
熙宁仍旧背对他站在,那滚水在小炉之上渐渐沸腾起来, 她提起茶壶,向内填上几块焦黑的炭火。
赵侯觉得熙宁今日似乎格外的多愁善感,反倒还要分出Jing力来开解他, “阿娘幼时常教导我, 当断不断, 必受其乱。若我真的因此难成大业,饮恨燕地, 自然还会有我的儿子,孙子甚至重孙来完成未尽之事……”
他的, 儿孙……
熙宁将视线投到自己肚皮之上,大概是上天特意安排,她腹中孩儿如今大概只有丸子大,若能听到他阿爹是这样一个雄心壮志之人, 不知会是何感受。
这感觉实在叫熙宁觉得新奇。
“只要这天下改姓中行, 前人之事便不算事前功尽弃。”
“即使要公子背负天下骂名么?”
赵侯小心将那锦帛之上的墨迹吹干,而后笃定的坐起身来, “即使背上骂名。”
功与过,自然会有后人评说。
后事的进展果然如赵侯想象之中那般顺利,格亚是个出色的政治家,那封帛书他看后便知道此法可行,绝不是赵侯凑数之作,故而脸上果断换了颜色,亲自将赵侯迎入自家马场。
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可靠。
二人居然相谈甚欢,在许多政见上都有相同的见解。诸如大息闭锁边境,不与西旗通商,便是诸多政令里最该废除的一条。
“我们大息天子实在过于高傲,自负国土广袤,以为自给自足便能享太平盛世。可内部斗得你死我活,正是因为产力剩余,各小国之间产物高度重合,多余的物产却无法换取其他生活资料,故而为了一小片土地和人民争得头破血流……”
格亚震惊于他的透彻,他知道战争绝不是在拘泥于争权夺利的小事,反而着眼于整个大息王朝根本性的问题所在。这问题一日不绝,大息各国之间便永不可能平静无波。
“同西旗或北方各国通商迫在眉睫,本就是利国利民之好事,息天子为显大息地位尊崇,却要他国以大息为先,降低税率,自然被各国拒绝,只能自己小打小闹……”
此次二人自见面开始,格亚便对赵侯之言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最后已经到了将两边译者赶去一旁吃茶,自己直接用大息话同中行显交流意见的地步。
“想不到格亚场主的大息话说得如此流利。”
“我不喜欢谄媚的人,也不喜欢高傲的人,可我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两种人在我面前,我就要隐藏真实的自己。”
格亚给他解释着自己语言的天赋来自他阿娘,“我母亲是大息燕国的翁主,她教给我很多东西,尤其是用两种文化来了解问题,这让我常常提出与众人不同的见解。老国王从前非常喜欢我,让我去了很多国家,所以我会很多国家的语言。”
两个年纪相差四十多岁的男人,在西旗马场的一片山头结下友谊。
“这就是大息话里面说得——忘年之交。”
格亚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太幸运了,这把年纪突然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年轻人你要知道,这很不容易。”
中行显附和道,“您说得很对,我受到您这样的款待,实在受宠若惊。“
格亚对他这话连连摇头,“我们是很平等的,没有那些……”
他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赵侯便接过这话头,“不需要繁文缛节。”
他的胡子咧开,眼睛都透露出笑模样来,“是这个意思。”
格亚对赵侯真诚建议着,“你有做北方霸主的决心,我看得出来你的能力。年轻人,以后若是你掌权,我盼着能在燕国公宫里,与你磋商贸易往来,我们西旗也有很多好东西。”
赵侯其实求之不得,格亚所说之事,正是他与桓婴很早之前便已经着手计划之事,“我也真诚期盼着,格亚场主手中那封我写就的书信,永远都不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格亚这个大胡子笑得贼兮兮,“是两种意义上的用不着,一是西旗与燕国再无战事,我就不用按照这法子排兵布阵,二是赵侯永远不会因这封书信受到胁迫。”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