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湘一向说到做到。
她说不去廷议, 就当真不去廷议。事实上,这次廷议的结果,明湘早就猜到了。
无非是依律处置彭向鸿及其爪牙, 株连其族, 而后金山中的铁矿由朝廷派人接手,这件事就会在所有人的心照不宣中默默落幕。
朔州布政使私开矿藏,谋害采风使,当然是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大事, 自当从重处置,诛杀彭向鸿,株连父母妻族,乃至于门客爪牙,均要黜落。至于还有多少人从彭向鸿背后得利,又有多少人无声地默许着这一切, 并为之搭建起一把无形的保护伞, 至少现在, 无法追究。
桓悦还有未平的心气,在朝野里八面玲珑多年的明湘已经可以平静地忍耐下一切。
她这短短的十九年生命里, 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但忍耐归忍耐,明湘并不想给自己无端再添上一份怒气,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 廷议那天, 明湘没有留在宫里,而是应了盛仪郡主的邀约,前往清溪小筑划船。
清溪小筑中有一片碧色连天的湖泊, 放眼望去葱茏碧色摇曳, 又有雪白的莲花盛放, 浅淡的清香弥散在湖中。
盛仪郡主站在船头,双手拎起华丽的裙摆,两名侍女一左一右小心护着她,生怕郡主一不小心径直栽进水里去。
“看见了吗?”盛仪郡主的声音娇而脆,“阿湘,你看那些莲花,看出什么了吗?”
明湘立在盛仪郡主身后的岸上,比站在船头摇摇摆摆的盛仪郡主高出大半头。她不必踮起脚,只稍微眯了眯眼,不确定地打量着湖中那些盛开的莲花:“位置……似乎能连成一条条线?”
清溪小筑湖中的莲花和凝和殿后瑶池中的莲花颇为不同。瑶池中的莲花生长的十分随意,在湖中东开一朵西开一朵,眼前这片湖则不同,莲花生长的方位似乎被Jing心挑选过,粗粗看去无甚异样,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些莲花能连成许多条从湖中央湖心亭到岸边的线——当然不是直线,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盛仪郡主回首嫣然一笑:“说对了!”
紧接着铮铮两声金石之声响起,自湖心亭飘荡而来,那声音极其清越,明湘讶异地抬起眼来。
下一刻金石之声戛然而止,琴声徐徐而起,湖心亭四周层层垂落的纱帘飘飞而起,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悠扬清越的琴声中,八名舞姬急速旋身,绯红裙裾飞扬又垂落,隔着缓缓飘落的纱帘朝岸边回首一顾,惊鸿一瞥转瞬即逝,纵然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不清楚面容,也不由得为亭中美人姿态心荡神驰。
琴声渐渐低了下去。
纱帘垂落,遮住了帘后的美人。
正在明湘以为这支舞曲已经结束时,忽的,在琴声彻底归于静默之前,另一道箫声突然响起,将趋于静默的琴声再度拉了起来。
乐声一转,变为琴箫和鸣。
两条小舟一左一右穿破湖中莲叶,分花拂柳徐徐而来,船头各自坐着一个抱琴弄箫的乐师。小舟徐徐而来,湖心亭四周的纱帘再度翻涌而起,亭中八名舞姬同时疾步向外,竟然看也不看地越过白玉栏杆,一步踩进了湖水之中。
明湘意外地抬眼,背后传来几声低呼,岸边的侍女们以手掩口,神情惊讶。
那八名舞姬居然没有像常人般沉底,而是踏水面如履平地,身姿窈窕衣袂飘飘,步履轻捷不舞亦舞,转瞬间已经踏出了好几步。
明湘已经看出了端倪,微笑赞道:“果然心思机巧。”
八名绯裙舞姬婷婷袅袅踏水而来,正与身侧片片碧绿的荷叶交相辉映,等到了近处细看,只见她们容貌清秀好看,虽无十分的绝色,但周身袅娜风流的韵质却是再难相较的。
这样出众的八位美人娇怯拜倒,实在能令心肠最硬的人也不免生出一点怜爱之情。明湘叫起八位美人,侧首只见盛仪郡主正带笑看她:“阿湘以为如何。”
“甚妙。”明湘微笑道。
“妙吧。”盛仪郡主得意道,“这是我从母亲府中偷来的。”
“……等等,你说什么?”
饶是永乐郡主见多识广,听了盛仪郡主这句处处皆是问题的话,都不由得眉头大皱,一时竟然不知该先好奇怀阳大长公主为什么突然起兴豢养舞姬,还是该先质疑盛仪郡主为什么要用‘偷’字。
盛仪郡主叹了口气。
她往皇城的方向指了指,言简意赅:“这八个人,我母亲本来是准备献给皇上的。”
她挥手示意舞姬退下,才接着道:“我要是不把她们偷出来,等过几日中秋节,母亲就要试图献美于御前了。”
明湘唇角的笑容微僵。
盛仪郡主并没有注意到明湘这一丝微不可见的变化,只蹙起眉:“不瞒你说,阿湘,我是不同意的。”
她望着明湘,目光不动不摇,语声真诚。
明湘已经明白了。
盛仪郡主当然不是看破了她与桓悦之间的关系——如果盛仪郡主都能看破,这和昭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