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长久地活在昭贤皇后柳燕然的Yin影之下,做皇后时处处不及对方,做太后还要受柳燕然的亲孙儿掣肘。她平等厌恶每一个和柳燕然有关的存在,而柳黛就是这样一个从头到脚都和柳燕然关系密切的人。
柳黛倾身拜倒。
她其实是很紧张的,幸好数月来女官的教诲终于让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她俯身拜倒,恭请太后凤体安康。
然而这么一行礼,顿时暴露出来她最大的短板——礼数。
柳黛的动作一板一眼,无错,但死板至极,殿中无一不是自幼熟习礼仪有如吃饭喝水般自然的夫人小姐,当即就有人露出了讽笑来。
太后唇角微微露出一丝讽刺。
这是多少年的漫长岁月,连先帝在她心中的记忆都模糊了。但她依然记得,第一次拜见柳皇后时,凤椅上气度斐然端丽威严的女子。
她似乎从来不会犯错,似乎天生就该为后位而生。
柳燕然这样完美的皇后,后人却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吗?
太后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侄女梁淑一眼,梁淑立刻起身,笑微微地迎过去:“郡主和我坐吧。”
梁淑和大长公主一左一右分坐太后身侧,柳黛不识得她,也能猜出这是太后家中亲眷。
这一下子就超出了她的应付能力,情急之下略带恐慌地朝明湘张望。
郡主和王妃的礼服同属石青色,柳黛张皇失措的眼神刹那间让明湘微微恍神。在梁淑伸手去挽弘嘉郡主之前,她已经先一步出了声:“表妹过来。”
刹那间柳黛如蒙大赦,连忙侧身避开梁淑的手,情急之下回了她一个仓促的笑意,匆忙赶到明湘座椅边。
琳琅已经命人加了一张椅子,柳黛连忙坐下。
这一系列动作其实是极不合适的,充分暴露出临时抱佛脚不可取,柳黛的礼仪依旧学得一塌糊涂。
然而原本萦绕在殿中的那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讽刺讥嘲的气氛已经消失了。
因为明湘正微笑着问:“表妹着急了吗,怎么不现在将礼献上?”
柳黛战战兢兢,迎着明湘含笑而鼓励的眼神,终于眼一闭心一横,说出了事先演练好的台词。
她微微垂首,似是有些含羞,实际上纯属出于对提起桓悦的恐惧:“我身家微薄,哪里拿得出足以敬奉太后娘娘的贵重宝物呢?幸而皇上恩典,说我的寿礼便由内库一并出了。”
弘嘉郡主的寿礼由皇帝内库出,因此现在她当然拿不出来。
问题是,皇帝为什么不能事先将寿礼送给群玉宫,非要自己一并代替弘嘉郡主拿出来?
一片寂然的静默中,明湘温和地拍了拍柳黛的手背,仿佛极其亲昵的模样:“皇上当真是思虑周全。”
这句话仿佛一根引燃气氛的导火索,刹那间殿内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人人交口称赞:“是呢,皇上圣明烛照。”“弘嘉郡主真是有福之人。”“郡主过谦了。”
成国公夫人同样交口附和,同时在袖底不声不响地捏了一把女儿,示意她控制情绪。
满堂欢笑中,气氛底色却隐隐透着古怪。直到太后面上细微的纹路展开,姗姗来迟的怀阳大长公主母女举步入殿,殿内的人声才稍稍平息。
梁淑自从满脸通红退回席位上后,就一直没出声。太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只听殿外太监的声音再度响起:“圣驾到——”
瞬时间,殿内齐齐拜倒一片,年轻秀美的帝王举步踏入门槛,抬手一拂袍袖,动作轻快而自然:“皇祖母凤体安康。”
“免礼。”他瞟了一眼殿内拜倒的众人,轻飘飘道。
太后的笑容总算比刚才真挚了一点,看样子是花了全身上下积攒出来的所有演技:“皇上来了,快坐快坐。”
“这是孙儿的一点心意。”
都不必桓悦吩咐,喻九朝前一步,开始大声宣读礼单。殿外庭院中文德殿的宫人鱼贯而入,数个朱漆木箱源源不断抬入庭中。
这份礼单果然出手大方,总算将太后被明湘落了的面子找回来一半。于是她笑容更加真挚了些,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宣读礼单的喻九话锋一转,开始朗读:“弘嘉郡主敬奉……”
太后:“……”
柳燕然的族女吗?
她不甘心地又瞥了一眼坐在明湘身侧的柳黛。
若是叶家、朱家的女儿也就罢了,可这个柳家旁支真是处处都不如淑娘,她凭什么?
福容大长公主一看太后神色闪烁,就知道母亲怕是又想偏了,立刻在她耳边轻唤一声:“母后!”
“皇姐。”
礼单宣读完毕的那一刻,皇帝已经笑yinyin转过了头。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三位郡主并坐的那一席——盛仪郡主来得晚,也一并在明湘身边坐了。
“朕听得殿中好热闹,皇姐在说什么呢?”
他旁若无人地、笑yinyin地问。
往日如此,众人只会暗自感叹皇帝与永乐郡主姐弟情深,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