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一言不发,看似没有回应,但在桓悦眼里,明湘的回答已经昭然若揭。
少年皇帝长睫一闪,眼底的笑意几乎已经掩藏不住。
他殷勤地拎起茶壶给明湘倒水:“皇姐喝茶。”
明湘接了茶盏,却不喝,反而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皇上这几日不正忙着三司会审周维吗?怎么想起来贡院了?”
桓悦注视着明湘拈着茶盏的那只手,明湘的手指纤细,拈着雪瓷茶盏,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个更加雪白。她食指指尖有意无意地轻叩着盏身,说话时没有注视桓悦,反而望着马车车窗的方向。
天光映在她的侧颊之上,长睫低垂,显得极其闲适。那是只有长期高居云端之上,习惯了从容自若地俯视所有人,才能养出的一种独特气韵。
桓悦面上便漾起笑意来。
他最喜欢皇姐这副模样,仿佛永远运筹帷幄,天下事尽在掌中。哪怕当年魏王最为得势,东宫居于下风的时候,明湘面对魏王父子都是这副神情。
也难怪桓明忻恨她恨得要死,觉得她高高在上目无下尘。
可桓悦偏偏最喜欢明湘如此,在他心里,皇姐就该永远都是这样。
“嗯?”迟迟没有得到桓悦的回应,明湘疑惑地回头。
桓悦迅速醒过神来,微笑道:“三司会审虽然忙,但我更想见皇姐一面,我知道,皇姐一定是想去看看的。”
明湘轻叹一声,居然没有理会桓悦前半句,道:“没错,我的确想去看看。”
贡院外的街道全部清空,一队队军士来往巡逻,严密把守,四角瞭望塔上人影幢幢。从外看去,贡院公署高大Yin森,颇为压抑。
此处便是每三年一度会试之所,大晋读书人从七州各地奔赴至此,在考棚里关足三日,博一个前程。
同样的,这里也是京城学子乡试的地方。
赵珂从马背上下来,抬首看见贡院门扉,顿时回忆起自己乡试时在考棚中所受种种煎熬,恐惧油然而生,不由得感叹道:“当年我坐在考棚中,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为什么?”梅酝路过他身旁,好奇发问。
赵珂诚实地说:“那当然是因为我根本不会。”
梅酝:“……”
“不过幸好。”赵珂含笑追忆往昔,大为得意,“虽然我什么也不会,但我运气好!”
“我硬着头皮上场考乡试的时候,坐在狭小的考棚里,连口水都不敢多喝,喉咙里好像着了火,现在我站在贡院外,想着许多人像我那时候一样,正在考棚里受苦,就觉得分外畅快!啊,这大概就是幸灾乐祸的滋味吧!”
赵珂得意洋洋感叹到一半:“人呢?”
一身布衣的禁卫统领程炎已经先一步命人前去禀报,此次会试的总裁杨凝与三位副总裁已经一同迎了出来。桓悦对着他们摆摆手:“起身吧,朕过来随意看看,不要因此而影响会试。”
杨凝让开半步引桓悦入内,桓悦却没有立刻举步,而是先牵了明湘的衣袖,才往贡院内走去。
杨凝看见了桓悦的动作,但他面上毫无异色,仍旧恭谨地在前方引路。
留在原地的三位副总裁彼此面面相觑,眼底满是不赞同。
“皇……”其中一位副总裁立刻就要张口,被身边人踩了一脚,险而又险地将话音咽了回去。
“你疯了?”他的同伴皱眉看着他。
那位副总裁满脸不赞同之色:“贡院乃抡才之地,女子怎可入贡院?我等当劝谏皇上……”
他话没说完,另两位副总裁默默离他远了半步。
紧接着,梅酝带着章怀璧大摇大摆从三位副总裁面前走过,追了进去。
这座贡院是延朝所建,传至齐朝,又至大晋,三朝以来历经四百余年,虽然定期修葺,却也显出了陈旧之色。
考棚分为东西二场,均以木栅栏与贡院的公署隔开。桓悦和明湘无意破坏规矩往东西场中去惊扰考生,只在公署内转了一圈,见其中秩序井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由得赞许道:“杨卿做的好。”
这当然不是杨凝一个人的功劳,但皇帝明摆着要寻个借口,等会试结束给杨凝论功。明湘便跟着点头:“杨阁老辛苦了。”
“此乃臣分内之责。”杨凝谦恭地一礼,“谢皇上、郡主称赞。”
那位从始至终一直试图开口的副总裁终于忍不住了,想站出来请湘平郡主离开贡院,更想指责杨磬持谄媚君上不知劝谏。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明湘开口了。
“当年废魏王父子气焰嚣张时,我从来没能踏入贡院大门半步,就连先帝命皇子皇孙参观贡院,以正学风,我都没能随行。”
她的话音中略带感怀:“桓明忻曾经口口声声说,我是女子,进入贡院于礼不合,还挑动了不少亲附废魏王的党羽附和。因此当年文华殿皇子皇孙们前来贡院参观时,唯有我留在文华殿读书。”
那时明湘还年少,仰仗着先帝的宠爱在宫中风头无二,但桓明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