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不饿,可是前日李茂来时,在外面问伺候吃食的白妙,说:“……吃了多少……羹汤……”
他在外殿问的,声音又压得极低,叶梨是刚巧出去拿东西,才勉强听了只言片语。
他后来进来时,倒是并未问叶梨,只扫了一眼叶梨的脸,面有忧色,又不着痕迹扫过叶梨一痩就变作骨□□的手。
白絮端来了燕窝羹,叶梨半口半口抿进去,又道:“你去拿些糖霜来,白妙不是说,吃糖容易长胖?”
白絮拿了来,叶梨添进了燕窝羹,想着多添些,没想到,却添加太多,齁甜,几乎要犯了恶心,实在吃不下去。
叶梨无奈,才要放弃,让白絮把剩下的撤走。听到外面有人小声问安,一抬头,李茂走了进来。
他看到叶梨在吃东西,面色显然有些好看起来。
白絮忙问了安离开。
叶梨又开始小半口小半口,慢慢抿着燕窝羹。
可是实在是太甜,她每次咽下,都忍不住皱了脸。怕李茂看到,就稍微挪了挪,背身对着他,埋头苦吃。
真的是很辛苦地吃。
吃了几口,听到背后没有动静,却又想起,李茂莫不是会以为自己背身对他,是……
叶梨慌张转身站起。
李茂仍站在她身后,毕竟是晚上,看不大清脸色。叶梨就往前走到他跟前,仰脸看。
方才忽然站起来的时候,叶梨嘴里还有半口甜到发苦的燕窝羹。因着不想咽下,仍含在口里。
她与李茂面对面站着,忽然想起,在桃皈观时,李茂得知她从未尝过酒,连果酒亦没喝过,就拿了好些来,哄着她尝一尝。
叶梨不肯,他就道:“这个很好喝的。”
他拿起斟了酒的杯子,喝了一小口,面带微笑。叶梨不由就信了,至少这杯酒,是很好喝的,她动了心,却仍不肯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杯子里的酒。李茂就抱住她,迫着她张嘴接了一个吻。
她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小口酒,原来是苦的,喝进去火辣火辣。哪里就好喝了?
她直说李茂哄他,李茂却笑哈哈,又喝了一口另一种酒,哄着着她张嘴。
他原来那时候亦是个骗子,爱捉弄她。只是她当时觉得他什么都好,被戏弄完了,却完全不觉得被戏弄。
她现在口里亦有一口难喝的东西,若是她垫脚,能哄他喝进去吗?
他若喝进去,会是何种表情?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桃皈观!
叶梨想起自己的决心,慌不迭把记忆叫停,倒是把口里含着的一点燕窝羹猝不及防咽了进去,又甜又齁,呛得她立时咳嗽。
李茂给她抚了抚背,等她恢复了,擦去咳嗽呛出来的眼泪,重新去吃燕窝羹,就离开了。
叶梨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等他走出去,似喝最苦的汤药一般,闭着眼睛,皱着眉,大口大口把剩下的吃完,赶紧去喝温开水缓解。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太甜了,还是吃的太撑,叶梨的胃渐渐疼了起来。她喝了些温水,想要撑过去,却越来越严重。跟前伺候的人发现了,惊慌失措。有人去找大夫,有人去禀报李茂。
李茂来了,面色铁青,等大夫诊过,确认可能只是吃坏了胃,且并不严重,无有中毒可能,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
叶梨听他再三和大夫确认,才知他竟是担心中毒。其实就疼了那么一阵子,现在已经只是隐隐的难受了。她后悔没多忍耐一些,倒让李茂担心。她心里一后悔,眼泪就淌了下来,怎么都忍不住,反让李茂又让大夫复诊了一番,才放心。
室内围了很多人,准备汤药,叶梨躺在床榻上,帐子落下,看不见外面,只瞧见跟前,一双骨骼分明、青筋明显的手,轻按在床榻上,说话的时候就用力,几乎陷进厚厚的被褥里。
她把捂着疼处的手从腹部挪开,轻轻去抓了他的几根手指。他如今贵为圣上,可是手上,却粗糙的很,叶梨忍不住去摸那些老茧和疤痕,觉得方才还隐隐痛的腹部已经完全不疼了,但是心口拧在一起,闷闷地难受。
因着那碗燕窝羹,叶梨又喝了一碗汤药,因着疼痛惨白的脸色亦恢复了正常,殿内也总算又消停下来。
人都走了,李茂掀开帐子,坐在床边,问:“还疼吗?”
其实已经不疼了,但是他一问,叶梨就觉眼泪又涌了出来,就似乎还疼到哭一般。
她点点头,却又怕他太担心,忙道:“只还有一丁点的疼,一点点。”
说着,她重新将手捂了回去,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出去。
“这里,这里疼,还有点儿疼。”
她忍着不哭,嘴巴却瘪着,几乎有些微微颤抖,似乎受了极大的痛苦和委屈。
李茂叹了口气,往里面坐了坐,微微俯身,将手覆在她捂着的地方,轻轻按抚。
她就将自己手拿开,眼睫微微垂下,盖住盈满泪水的眼眶,又沾了上去,似细叶上的细碎晨露,在烛光闪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