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家族人给圣上送去丹书铁券,算是保住了林家上上下下,只判了林晋流放,没收财产,林府奴仆一律发卖,可姻亲如何处置,却并未明说。
他姑母作为林晋正妻,名义上是自请和离,却未经官府批认。
圣上虽未怪罪沈家,姑母也是受人蛊惑,可终究是犯了大错,总得给里里外外的人一个交代。
沈轩想到此,不禁摇头微叹。
先帝曾给一批肱骨之臣赐予丹书铁券,本是怕将来遇君主不明,殷家齐家灭门惨案重演。
如今不过一代君主,林老丞相用性命换来的这张赦免令牌却是被叛国之贼用于保命,何其讽刺。
“可是要按沈家的家规处置?”卫明姝问道,眉头不经意地蹙起。
她记得沈家人触犯族规,皆是军法处置,姑母已是半老徐娘,若真按族规处置,不是要活活去了人性命?
沈轩闻言脚下步子一顿,“你放心,阿耶他不会这么做的,你若不忍看,闭眼就是。”
穿过祠堂正厅走廊,来到后堂,已有不少沈家族人候于两侧。
沈家先贤牌位皆供奉于此,横梁如卧龙般横于梁上,庄严肃穆。
沈家延续百年,历经沉浮,如今新政建立,风头正盛,有不少在京做官的官员。宁国公忠为族长,位列三公,在沈家有极高地位,京城沈氏族人皆以其为首。
如今沈秋妤包庇林家私吞官粮,不仅是文武百官,沈家族人亦是盯着沈正忠发话处置。
兄妹二人进门时,一个面若冰霜,满身疲惫,另一个在后头被人架着,头发凌乱,眼睛早已哭得红肿。
沈正忠跪在青石板上,有仆人想拿来蒲团,却是被遣了下去,对着灵前重重地叩首一拜,“沈氏列祖列宗在上,今有沈氏不孝女,纵夫敛财,未能劝诫,犯下大错。今不敢包庇,以家规正道。”
说罢,沈正忠站起身,仆人呈上一条褐色长鞭。
“跪下!”
沈秋妤早已泣不成声,于心不忍的妇人立于一旁无声叹息。
因着沈家大老太爷已故去,长兄如父,便是沈正忠代为刑罚。沈秋妤在堂前背着家规,每背一句,背后便是挨一鞭子。
“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
卫明姝盯着堂前,眼睛一眨不眨,如同大多沈氏族人般淡漠地瞧着。
虽是遭人蒙骗,但贪财祸国,不值得同情。
又一鞭挥落,终是见了血,鲜红自素衣后洇开,血腥味蔓爬在祠堂中,沈秋妤早已直不起身,趴伏在地,祖训也背的断断续续。
一双大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沉声说道:“别看了。”
卫明姝默默掰开那只手,沈轩手臂微顿,随即垂放下去。
挥鞭声终是停下,青石板上沈秋妤倒地不起,白衣背后已变成一片血色,一动不动。
沈正忠撇开眼不再看她,“把她带下去。”
他手中仍然拖着长鞭,走到沈二老太爷面前,“二叔,家父故去早,我作为长兄,却未能对小妹教导约束,自请二十鞭,还请二叔监督责罚。”
沈轩和卫明姝听后面面相觑,两人齐齐转头,眼睁睁看着国公爷躬膝,双手奉上长鞭。
沈二爷负手而立,沉默了半晌,命二房家主上前。
沈氏二房长子沈正行和沈正忠同龄,如今在朝官至五品。
沈正行听父之命上前,沈正忠将那条带血地长鞭交到他手中,他面露难色,“兄长,其实大可不用”
沈正忠撩袍直挺挺地跪在堂前,直视面前一排排灵位,“打!”
沈正行闭上眼,挥开鞭子,手下留了些力气,可那粗如巨蟒的鞭子挥下,终是将人打得皮开rou绽。
深色暗袍掩住了血迹,沈正忠常年习武,二十鞭抽下仍旧挺立着脊背,可起身时终是踉跄了两步,额头直冒冷汗。
沈轩和卫明姝慌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扶起身。
沈正忠冲他们笑了笑,推开搀扶的手,站在堂前,苍老的声音已是有些沙哑,却如同老骥在战场长啸,振奋人心,“既为同姓,便是祸福相依,望族人引以为戒,切莫因一己之私,祸及家族。”
卫明姝双手仍保持着扶起的姿势,僵在空中,站在一旁听着,将一句句训诫刻在心底。
两人搀着沈正忠回到正院,卫明姝着府中下人拿来伤药。
“你们小两口也忙了好几天了,下去歇着吧。”
沈轩拿着瓶罐的手僵住,卫明姝转头,将人拉了出去。
舅公是个要面子的人,肯在族人面前跪地认错,并不代表愿意让自己儿子见着满身狼狈。
此时已是金乌西沉,天高云淡,日暮余辉洒在小径上,铺亮前路,绣鞋踩在软绵绵的落叶上,静谧中带着几分惬意。
沈轩抿了抿唇,捉住她的手,“今天的事你莫要怕。”
卫明姝微愣,“我胆子没那么小。”随而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