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日回了京城,就打发他巡街打更去。”
她抿着唇,笑眯眯地使坏道,“他既爱说话,走街串巷,一日十二个时辰,可尽够他言无不尽了。”
隔了半个城的林记绸缎庄里,林沉林掌柜莫名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安排好林狐狸的身后事,阿拂挑了灯,坐在矮几前,拿小银锤慢条斯理地剥匾箩里的坚果,除了壳,褪去一层浅褐色外皮,松花黄的果仁在旁边堆了一碟子。
谢执捧了盏消食的山楂茶倚在一旁,间或从碟子里拈一颗放进口中。
“公子省着些吃,这东西吃多了,克化不动,夜里该难受了。”
谢执将手中的瓷盏朝她晃了晃,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又懒洋洋问,“要做松子糖?”
“公子想吃了?”阿拂拿绢帕擦了擦手,笑道,“那我明日就做一匣子,给公子当零嘴。”
谢执微微抿了抿唇,不置可否,顿了会儿,又道,“还有榛仁糕。”
“是,公子放心,”阿拂点着头笑,又想起一事,“说起来,京城每年秋里都吃这个,怎么这儋州倒没有。”
“前儿去街上的点心铺子里,柜上都说没见过。”
“南北俗异,”谢执又拈了颗榛仁,“此处不产松榛之物,价贵难得,只有高门大户才得一二,点心铺子中自然难见。”
他将榛仁在指尖转了一转,眼睫半垂,映着灯影,停了片刻,才若无其事道,“果子多了些。”
“等明日做好了,给空雨阁那边也送一份过去罢。”
阿拂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挑了挑眉,朝谢执望了一眼,神色间颇有几分揶揄。
后者一脸平静地将榛仁送进口中,似乎只是交代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糖糕之类,尝个鲜也就罢了,多了难免胃中积存。”
“我可不愿日日被你逼着拿消食茶喝。”
“公子只为了这个?”阿拂将矮几上散落的果壳收拾好,笑着促狭道,“就没有旁的缘故?”
“还有什么?”谢执侧过身,踱着往一旁去,只留给阿拂一个背影。
“难道没有呆子少爷的缘故?”阿拂端着匾箩,倚在楼梯口,拖长了音笑道,“今日清松不是说,这篓果子是他家少爷特意给公子留的么?”
“阿拂还当公子惦记着周少爷,预备着同上回似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原来不是吗?”
谢执身形微微一顿,头也不回道,“哪儿来那么多典故?”
“这般搬弄,仔细回去叫阿若知道了,又该训你。”
他抬手松了头上发簪,泼墨似的长发披散而落,青丝宛伸,耳尖带一点嫣红,像初雪新绽的梅蕊。
簪端的凌霄花枝葳蕤,硬硬地硌在掌心,谢执拿指尖很轻地碰了碰,末了,垂下眼,声音如常道,“你不是说,儋州城里没有这一味点心么?”
“叫这呆子见见世面而已。”
才不算什么惦记。
第50章 襟上香
新制的松子糖光泽剔透,色若琥珀,切成一指厚二指宽的小块,拿糯米纸裹了,整整齐齐在海棠雕花匣子里码了两层。
阿拂将匣子收进食盒里,连带着前日谢执出门时穿的那一身烟蓝衣衫,一并清洗熨烫,熏过香后,送去了空雨阁中。
“我们姑娘每逢秋时爱吃的小玩意儿,不值当什么,吩咐我来送些,给少爷尝个鲜儿。”
周潋正在案前研墨,闻言温声道了谢,寒暄两句,又吩咐清松将人好好地送出去。
清松自那回撞见阿拂同林沉后,再见她总有股说不出的别扭,虽尽力遮掩,言行举止到底不同往日亲密,总要露出一两分来。
阿拂瞧在眼里,只作不见,神色间依旧笑yinyin的,同周潋作别。
将将踏出门槛时,背后周潋突兀地又开了口。
“天冷露重,”他顿了一瞬,“关照你家姑娘,莫要多往外头去,免得着凉。”
阿拂心头重重一跳,侧身往回看时,又见这人立在案前,面上笑容温和,一如往日。
方才那句似乎只是寻常关怀交代,并无他意。
“是。”阿拂回过神来,笑着应了声,垂下眼,便往外去了。
周潋透过阁间轩窗,瞧见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园中灌木之中,良久,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复又将视线投去案上的雕花食匣里。
松子贵重,制式糖点只有京城常见,江南此地从未有过。
谢执却是在秋日里吃惯了的。
扬州醉花Yin的gui公收了银子,才肯偷偷透露,说那位谢花魁是几月前才由鸨儿带去楼中的。
入楼不过半月,从未待人接客,只在那日花时宴上弹了一曲,便有不知名的恩客一掷千金,捧她当了花魁娘子。
几日后,便被前去扬州采买舞伎的周敬一并带回了府。
至于捧她出头的那位恩客,花时宴后,竟再也没了踪影。
谢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