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天亮后,钟嘉聿听老闫吩咐,把陈佳玉送到单位附近一家招工的包子店,叮嘱她以后不要再去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给再多钱也不能去。
陈佳玉立正并腿,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微微鞠了一躬,“谢谢警察哥哥。”
钟嘉聿五味杂陈看着晨曦中的少女,娇妍的脸庞沉淀了半宿未眠的困顿,但神采不灭,也不知道这套会所礼仪她学以致用了多少次,一身打扮更适合去当商场导购,在包子铺前显得不lun不类,尤其那双过分成熟的黑丝袜……
钟嘉聿不便提醒,只说:“以后记得有困难找警察。”
他以为已算送佛送到西,陈佳玉不过萍水过客,凑巧跟他名字同音,同名不同运。
岂知孽缘未了,就如现在。
陈佳玉静坐够了,瞧见佛堂外云销雨霁,便慢条斯理从风雨连廊晃回主屋。
步入玄关,未见人影,先闻人声。周繁辉不知几时睡醒,正跟什么人吩咐茶园的事务,没进书房关门密谈,想来是正经生意。
周繁辉不让她碰任何可以谋生的事务,她从零碎的言谈里总结出他的正经生意分为三个层次,最核心赚钱的是赌场,然后是茶园,最次是边远荒凉的橡胶园,至于神秘的“边境生意”,只闪现在他的酒后失言里。
陈佳玉走到门边,入眼便是主位四十岁家主老虎般威严的脸,指尖缓缓燃烧着他中意的顶级手工雪茄,客座还有一道半陌生半熟悉的背影,肩膀平阔结实,哪怕静态,也透着一股难言的力量感。
她平复不久的心跳霎时加速,都没留意定在门口。
周繁辉雷达般的眼神先扫来,威严成了个人风格鲜明的柔情,“佳玉,跟你的小畜生玩完回来了?”
佳玉不再是唯一的jiāyu,陈佳玉险些听不出自己名字,不知那副肩膀是否紧绷,她的锁骨几乎抽筋。
钟嘉聿闻声起立,眼神平静,姿态恭谦,像周繁辉所有上宅子来的手下一样,微微鞠躬。大概也像其他人一样,不确定她是周繁辉的女儿还是情人,谨慎地沉默着,还等上头明示。
陈佳玉调匀呼吸,款款而入,仪态万千,越靠近那道神秘背影,她的自控力越逼近崩溃边缘,生怕会情不自禁喊出记忆中的名字。
“我说你怎么这么快起来,原来是有客人。”
周繁辉朝她招手,指尖往下,唤狗似的,“过来。”
陈佳玉“自然”地打量钟嘉聿,笑问:“叔叔,这位好像很面生,以前没见过吧。”
钟嘉聿再度微鞠躬,像把当年她对他的礼数都还回来了。
“阿嫂,我叫张维奇,你可以叫我小张。刚来不久,在帮老板打理茶园。”
周繁辉的手傍着陈佳玉的腰身,自然而亲昵,他赞许地望向他的张维奇,“这小子看着很有眼力劲吧,他可是第一个主动叫对你的人。”
陈佳玉如芒在背,后心汗毛倒竖,强自镇定:“是长了一副聪明相。”
钟嘉聿跟她全然没有目光接触,“多谢老板和阿嫂夸奖。”
一口一个阿嫂,自然流利,礼节周全,竟让陈佳玉一时不敢确定,他究竟是钟嘉聿还是什么张维奇。
周繁辉一向不让陈佳玉插手生意,除了保镖,更不喜她与他的手下有过多往来。她没停留多久,转身出去太突兀,只好上二楼主卧。阳台可将整座庭院尽收眼底,希望一会能看到钟嘉聿的离开路线。
客厅隔音效果奇好,凭栏而坐,托腮几乎瞌睡,终于等来窸窣动静。
钟嘉聿一个人离开客厅,可惜廊檐遮挡,走到快消失的拐弯处,才遥遥出现一道背影。
去的是佛堂方向,应该会出到停车坪,从后门离开。
许是陈佳玉的默祷起效,钟嘉聿竟然停步,侧首,优越的鼻子弧线似在眼前。
哦,不对。
他不是为她停留。
是她的猫。
那只除了她没人怜爱的白猫从一根廊柱后出现,身姿傲慢,步伐优美,沿着栏杆朝钟嘉聿伸出的手走近,歪脖子蹭了蹭他的指尖。
这人没再给她的猫抽二手烟。
在这自然而然的一瞬,钟嘉聿抬了一下头,像看廊檐边缘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看骤雨初歇的天空,也像看见了二楼阳台的她。
陈佳玉宁愿相信了最后一项。
事到如今,必须兵行险着,放手一搏。
她起身穿过主卧,刻不容缓,像等待机会已久,也像接收到钟嘉聿的“信号”。
除了初识那次,好像总是她主动找他。
那天钟嘉聿送完陈佳玉便回家补觉,傍晚来单位点卯。这夜打算住宿舍,跟许德龙他们在附近吃过宵夜,便懒懒散散打道回府。
钟嘉聿没喝酒,似出现幻听,有脆甜可人的声音在叫——
“警察哥哥。”
他停步,凝神谛听,绿化带影影憧憧,无人私语,蛐蛐声反而聒噪。
许德龙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