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正煊说的不错,昭告天下的是萧常忻于猎苑暴毙,以萧世檀为首扶灵柩即刻返程。
对外,丝毫没提什么关于萧瑾蘅的事情。
萧常忻未曾写过什么遗诏,即使目前萧世檀大权在握,不过以他的性子,若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贸然做出些什么的。
他若是贸然取了萧瑾蘅的性命,终归还是有好些人看在长公主的恩情上对萧世檀不满的。
往后,萧世檀多少还需要这些人助他完成大业。
离长安又近了些,城墙上的王旗在缭绕的雾气中时隐时现,屏息静听,甚至都能听到它们飘散的呼啸。
萧世檀看着面前这个如老僧入定般许多日一言不发的人,眼底有一丝嫉妒快速掠过。
萧常忻即位之初尚有长公主管着,还算励Jing图治,可到如今早就坐吃山空;萧世檀之后即位处理烂摊子都要许久,若失了翼助不知要多伤多少脑筋。
而萧瑾蘅呢,犯了错失也有个为相的爹与很多重臣私下求情。
这些事情,萧瑾蘅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凭什么,萧瑾蘅这个废物总是比他幸运?
明明他萧世檀才是最适合坐上那个位子的。
不过没事,很快萧瑾蘅就要出局了。
“哼!萧瑾蘅,让本宫一直瞧着你现在这副模样可真是晦气,想是照溪看见了也会觉得嫌恶的。”
对于萧世檀挑衅般的奚落,萧瑾蘅充耳不闻,没有露出半分表情。
她知道,沉照溪不会。
不过若换做以前,萧世檀在说出‘照溪’两个字的时候萧瑾蘅的拳头应该已经挨在他的脸上了。
说到底,自己之前还是太莽撞了些。
这些时日她总半梦半醒,深陷于白日发魇中,随着时间流逝愈渐模糊的记忆再度清晰,一遍又一遍地在萧瑾蘅的脑中重现,似乎马上就会把她吞噬。
阿娘和清荷一遍又一遍地死在她的眼前,而自己却清晰地知道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似乎,突然有些理解清荷的执念。
只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感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萧瑾蘅没能及时抓住。
不再纠结于往事,萧瑾蘅选择欣然让过去的苦厄将她淹没。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
从前萧瑾蘅为了向萧常忻示弱,同萧瑎一起在长安城里的的确确做了许多荒唐事。
当时的她确实只想着糊里糊涂好好活过这一生,在这些事情上也没有留半分退路。
自己手上再有什么棋子又如何,萧世檀在百姓中的名声比她好太多。
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知道沉照溪能不能等得起……
马车的颠簸渐渐好些,耳畔则是百官或真或假带着哭腔的声音。
萧世檀示意驾车的禁军将马车停下,他则是挂上些悲伤戴上孝帽,下车亲自将众大臣挨个扶起。
做完这些,随行的禁军轻叩车架,对萧瑾蘅小声说:“郡主殿下,您可以下来了。”
也不知道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把她吓着。
萧瑾蘅这些日子只吃一餐,还尽是些同白水般的稀粥;每夜萧世檀也总派人去sao扰她,这些日子也更是没有睡个安稳觉。如今蓦然起身,倒是有些站不稳的。
此刻太阳将雾气尽数吹散,灼得她眼前有些恍惚。
冠冕堂皇的话都被萧世檀说道个尽,倒也不用去违心地说些什么;萧瑾蘅站在他的身后,像个没有点睛的木偶。
视线再度聚焦是因为人群中的那抹熟悉衣袂,不过一个弹指萧瑾蘅便像碰到刺般狼狈地将视线弹开。
虽然被重重迭迭的人群挡着,沉照溪还是心有灵犀般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关切。
只是从人缝中远远瞧了她一眼,沉照溪捂着嘴,泪止不住地向下流着。
从前萧瑾蘅若是将头发或簪或束,旁人是定然发现不了她生出了白发的。
可如今呢?……
怕是要从茫茫白发中找几根青丝。
“啧,叁殿下身后的那位是谁啊,怎么这副模样,跟撞鬼似的。”
“快闭嘴,快闭嘴!那是永安郡主!”
“哎呦怎么成这样了,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女囚嘞~”
“你快别乱说!”
……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沉照溪没有勇气再呆下去;转身欲走时,却发现自己的身后挤满了人,退无可退。
身边一直护着她的苹儿见状,咬着唇,生生靠着蛮力为沉照溪挤出一条路来。
好不容易上到一处人稍少些的角楼,放眼望去,便正好瞧见萧瑾蘅被人搀扶着骑上马去。
她走在所有皇亲的后面,落下好大一截。
临近沉照溪所在的角楼时,萧瑾蘅突然抬眼,微微勾唇,露出个苍白无比的微笑。
她说,【你且心安】。
孝带因微风微拂,而后缠在她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