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默系上了睡袍,挡住了周身的欢爱痕迹,他关上门,踱步到房间外头去点烟。
“默哥,甜水帮的人给咱们送了一封请柬。”
烟正点上,只觉不是什么大事,他皱眉,“小点声,老大在里屋休息。”
于是他走到客厅去,身后人一手提着请柬,一手拿着两个盒子跟了过来,他不耐地接过,“挑这个节骨眼上……由头呢?”
手下毕恭毕敬地回道,“说是,他们老大重新上任,想要带着弟兄谢谢「鸿门」这些年给他们撒的油水。”
孙默一展请柬,红绒缎面的质地,看起来十分烂俗,里页写的内容和他说的大都差不多,可是,一个小帮派的无端邀请,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奇怪。
老大?重新上任……他凝神一思,甜水帮几年前是大猫带出来的一个混混帮派,那时「黑门」还在,大猫和「黑门」的钟鼎兄弟有了过节,钟鼎派人做了大猫,甜水帮似乎从那时起颓势尽显,这在道上是路人皆知的消息。是以这些年来,遇到捞不着油水的或者太过危险又难赚回本的,鸿门一般都撇下不接,其他帮派Jing明着,也不怎么愿意以身涉险,倒是这个甜水帮,听手下人说暗地里接了几桩鸿门没有接的事,完全是拿命在挣钱。
现在请柬说老大重新上任要感谢感谢「鸿门」,这实在是有些蹊跷。
孙默将请柬收好,他抬眼注意到手下提着的盒子,那盒子是很老式的马口罐装,侧边刻了“东平饭馆”四个字。
见他注意,手下人一拍脑袋,忙不迭地将盒子递给了他,“忘了给您说,甜水帮的人给咱们上上下下的兄弟都送了一盒东西,说是小吃,喻哥(喻六)已经验过了,是安全的——这是您和老大的。”
孙默只略微看了一看,然后就撇开了眼。
……
落日下了山,手下的人已经退了出去,两只铁皮盒一动不动地躺在客厅的茶几上,盖子被人掀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蛋卷。
东平饭馆做的蛋卷。
从外表看上去,卷筒有些shi答答的,可能是跟最近的雨季有关,底下铺着的防油圆边布有些边角像是浸shi了,有些chao味。
屋外的雨也突如其来,一道道细密的雨帘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只让人觉得压抑。
客厅没开灯,只徐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头发蓬松,刚从床上起来。孙默倒没跟在旁边,厨房那边隐约传来一些人声,他应该是在和湘姨一同研究蒸蟹的事,方才洪金彪才派人送了一筐过来,他倒没注意徐征已经醒了。
徐征注视着桌上的蛋卷,这让他想起了席佐。
敢拿蛋卷这个事来装模作样送礼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席佐,还有谁呢?
至于请柬的署名是甜水帮…它可能已经被席佐掌控了。
他想起刚出审讯室的时候,孙默来接他,谈及席佐出狱,他尚且还有余力劝孙默不要介怀当年的事,让席佐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最后是谁不让谁好过”。可是随着这两盒蛋卷的出现,当年的事又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似地晃过了一遭。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兄弟。他和席佐。
他是「鸿帮」的少爷,席佐是「黑门」的少爷,主管「黑门」的席老鬼临死前将他儿子和整个帮派托付给了徐澹。后来两个帮派合并成了「鸿门」——他们都在「鸿门」长大。
跟吴禅的半路相识不同,他和席佐从小就认识,杨家巷成为他们嬉戏的热门场所。一个杨家巷头追,一个就在杨家巷尾躲,从小两人就是牛脾气,闹掰了谁也不屑去理谁,先出来“低头”,通常是中间人调和,两位少年才“勉强”又和好。
闹掰,和好,和好了又闹掰,再和好……周而复始的关系循环,两人的交情愈发牢固,早就远超一般的兄弟情谊。
但谁也没想到,三年前的那次“闹掰”,往日情分随着那几声枪响分崩离析,席佐被抓去上警车的时候,徐征就在街对面,注视着他,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
一人锒铛入狱,一人直上青云。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雨小了一些,坐在屋里倒是听不见那种狠狠鞭打在叶子上的声音了,这还算好,至少给人留了一些沉默的时间。孙默走过去的时候开了落地灯,沙发一角的家居灯亮了,却照不清徐征脸上的神色。
“洪金彪送了一筐新鲜的大闸蟹,我去叫湘姨教我蒸了一些,您待会尝尝?”他轻声打破了这段沉默。
徐征看向他,却没说话。看得出来,情绪有些不佳。
沙发一角塌陷了下去,孙默坐了过来,他像是不经意瞥到桌上开了盖后的蛋卷盒,顿了一顿,神思百转,最后似浑不在意地建议道,“这几天都在下雨,东西怕是有些chao了,吃不了了,我替您扔了吧。”
他说着,就起身把那些蛋卷都倒进了客厅的便携垃圾桶里,后者无声地吞没了这些沾着shi气与其他莫名情绪的蛋卷。
徐征终于开口,“后天的东平饭馆,我去赴甜水帮的宴,你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