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哭泣都没能持续多久。安静地流泪,安静地啜泣,娇娇柔柔地撒娇,情绪就得以发泄。
池照影感觉胸前的布料被泪水沾shi,领口的布料被郁离攥得发紧,随着呼吸的逐渐平缓,被拉扯绷紧的力道也逐渐消散。
郁离平复许多。
她有些后知后觉,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阿池。郁离。
在郁离开口之际,池照影跟出一声呼唤。
嗯?
一如池照影所预料的,郁离选择让她先开口。
别逃,郁离。池照影不会推却,她搂着郁离的肩,声线愈发低柔,不要害怕,不要抗拒我。
先前太多次的经验让池照影知晓,郁离一旦找回自己的思绪,找到自控的开关,她或许又会回到那个温软无害却又无坚不摧的保护壳里。
她并不想给郁离这个机会,于是选择先发制人。
或许是顾念于此刻的模样并不好看,又或许是别的原因,郁离似是怔住,她依旧抵在自己怀里没有抬头。池照影眼尾轻眯,借着窗帘后透过来的微薄暮色,看清怀里人的轮廓。
不会我不走。静默过后,郁离的声音从怀里传递出来。
轻轻地、柔柔地带有几分羞怯似的,慢慢飘出来。
池照影心头一软,连带着眼神也软得不成样子。
怀里这人哪里是什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郁氏大小姐,或者说是天资聪颖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小公主。不再是金字塔顶端那颗玫瑰色的宝石,她安稳落在自己怀中。
随着呼吸,她的肩背极轻微地起伏。
像是某种又幼小又柔弱的小兽。
阿池。郁离仍旧没有抬头,她藏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显得格外安软,其实也不是什么多大的问题,对不对?
妈咪还在,还有一个地方等我回去,会有人叫我小离,我就该开心、就该知足了。
郁离的声音放得很低,被衣服柔软的布料吸收,更显轻微。
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池照影无法反驳,也就无从安抚。
池照影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吻过郁离的额发。
可是我还是难过郁离的声音愈发低微,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一直以为我早就接受了所有事实,早就接受了现在的生活轨道,可我听见妈咪那样说的时候,还是会很难过。
阿池,你知道吗,在很小的时候,她们很恩爱,我还记得我生病时她们那样焦急的样子,妈咪唱摇篮曲哄我睡觉,而母亲会一直抱着我,直到我能睡着。她们就那样整晚整晚地陪着我。
还有很多很多让我相信书本上的父亲母亲们真正存在着,和我的妈妈们一样,不,她们要比所有的爸爸妈妈都好。我一度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可后来呢,她们开始吵架,没日没夜的吵。吵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记忆里就只有我坐在沙发上,她们在两边我看见墙上她们的影子,越来越巨大越来越狰狞我最开始只觉得害怕,后来我发现我听不见她们的声音了,我坐在那里,看着她们吵。
大张着嘴,面目狰狞,指手画脚,可我还是听不见她们吵架的声音。我以为我生病了,但后来我发现,其实并不是我听不见,我只是一直在害怕而已。
夜幕低垂。
暮色好似流沙,慢慢流渗进地底深处,再不见夕光,换作微凉的夜色。
女人的声线逐归平静,换成常有的清冷模样,她窝在另一个人怀里,握着另一个人的衣领,眼尾泪痕未平,语气却平静,好似渗进了夜里的凉。
她明明说的是自己的过往,却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池照影蹙起眉。郁离越是这样,她心口的滞塞感就越浓,对郁离的疼惜盈满心脏,快要塞满她整个胸腔。
但是、但是郁离不需要她的心疼,这株脆弱的小玫瑰心如死灰,什么都不贪求,这些疼惜也就无处安放。
池照影抬了抬下巴,舒出一口气,竭力维持住平稳姿态。
重新吻过郁离的眉心,她没再言语。
她似乎看见郁离嘴里的那个场景,那个小小的郁离,漂亮澄透得好似水晶,她不带表情地坐在那里,眼前是争吵着的两个人。
挥舞的手,四散流落的家具零件,开合不断的唇,墙壁上的剪影,一幕接一幕反复播放。
她们、它们,吵闹声撞击声,画面、声音搅在一起不断震荡扭曲。
只有那个小女孩,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时候的我甚至会想,那个悲戚大哭的人,真的是我的妈咪吗?那个暴怒乍起面目狰狞的人,真的是我的母亲?我不敢相信,但我亲眼所见。
所以我害怕了,害怕的结果就是我开始放空自己,我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问也不去求。
郁离继续说着。
夜色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