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试于立秋这天落下帷幕,皇帝为新进士们举办了琼林宴。
进士们齐齐坐在下首,兴奋地等待着皇帝陛下的赐酒,百里蔚亦是第一次参加这样意义重大的宴席,她十分激动,慷慨陈词,将进士们说的热血沸腾。言罢,她举起酒樽,向诸位进士敬酒。
进士们按照名次,依序前往陛下面前听任。此前吏部已将朝廷各部空缺的官职明细呈上来了,百里蔚只需聊上几句,确定意向便可。
百里蔚看人很准,问的问题均抽丝剥茧、直指靶心,很快便为进士们寻得了适合的官职,想来倒也有趣,殿试成绩优秀的人,未必是能做事的能人,状元一心只图富贵安逸,二甲几位成绩一般的,却有青云之志。
又有一位二甲进士走上前来,百里蔚见他举止有度,气质卓然,目光与自己相接也不闪避,便知这又是一位志存高远的人。聊了几句,果不其然,她扫了扫官职明细,心里有了定论,便随口问道。
假设权臣当道,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弄权乱国,天下陷于水火,卿当如何?
进士目光澄明,态度果决:灭权臣,驱朋党,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在所不惜。在下不才,愿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好!百里蔚十分赏识,这人生的眉清目秀,看似柔弱,没想到竟有这般刚强的志气。百里蔚觉得此人有些脸熟,不过她没有细想,提笔在官职明细上勾了圈,任你为礼部正六品主事,即日上任。
谢陛下!进士俯身向皇帝行礼,他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流光乍现。
百里蔚感觉进士的眼神有些奇怪,只当他是高中举人心头激动,抬手唤了下一人上前。
朝堂上,气氛剑拔弩张,众臣正激烈地进行着庭辩。
起因是户部提出削减兵权,将半数军户划归农户,缓解国库压力。兵部自然不同意,陈述边境战况,表示战事吃紧。双方僵持不下,又不知怎的从国库压力扯到京官冗杂,尤以九寺冗员最多。九寺卿自然下场,其中又以大理寺卿彭万跳得最欢。
彭万三言两语将祸水东引,矛头直指兵部兵权过大,威胁国本。
兵部是监国将军金露风直属的部门,说兵部权利过大,即是影射当朝监国武力乱权了。
监国将军从容立在首位,冷眼看着这耍猴一般的把戏。
自选秀之事过后,众人都知道了监国将军不近人情,软硬不吃的威名。很多人在心中打起了算盘,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权利富贵如流水,自己一点也兜不住,开始在朝堂上挑监国的刺,大不敬的帽子说扣就扣。
别人说监国不恭敬,她便仗着皇帝的重用,毫不留情地打击那些扣帽子的人,慢慢地,也引得那些中立的朝臣不满。
新任的礼部主事方世白就是这样的中立派,虽然监国现在没滥用职权做什么,但保不齐以后挟天子令朝臣。于是也加入了庭辩,站在九寺的那一方开始指责兵部,建议削减兵权。
他看了看自己的直属上司翦伯源,不知为何,翦伯源并没有参与到庭辩中来。
庭辩持续良久,还没争论出个结果,看戏的监国终于说话了:兵部的边境战况大家有目共睹。整整一个时辰,九寺诸卿都没有拿出合理的理由来削减兵权,看来的确是冗员太多了。她向皇帝拱了拱手,是该裁除一批不中用的,臣请九寺各人员,减去三分之一。
皇帝唯监国将军马首是瞻,朱批一落:准了。退朝。
策划了这场庭辩的大理寺卿彭万偷鸡不成蚀把米,愤愤地剜了一眼监国将军远去的背影。
方世白十分受挫,他跟着上司翦伯源,闷闷不乐道:大人为何不加入庭辩,您在朝臣中的声望颇高,陛下也很重视您的意见。别说是提议削兵权,就是命监国将军放权不得干政,也不是不能成。
翦伯源看着自己的新手下,道:你提议削兵权,是真的认为兵部权势过大么?要求监国将军放权,是真的认为她能力不足,或者有哪些处事不公么?
这方世白哑然,他的确并没有这样觉得,边境需要兵部的力量,陛下也需要监国的辅佐,可是监国将军位高权重,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其本性,如果不趁现在将其制衡,只怕后患无穷啊。
翦伯源拍了拍方世白,这小子就是太年轻,容易被煽动,须得沉静下来,才堪大任,年轻人,莫要陷入局势的陷阱,有时候很多人去做的事情,也未必是正确的,你要明辨是非,坚持自己的本心。
方世白咀嚼着翦伯源的话,大人是在说自己被局势煽动了,做出了违背本心的举动吗?
罢了,多想无益,日后还是再多听多看,学学大人的做法吧。方世白叹了口气,转换了一下心情。他向供臣子休息的偏殿走去,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皇帝的脸。
那样白皙清丽的面容,瘦弱的身躯,额上却戴着沉重的帝王冕,今日朝堂庭辩之时,她是否注意到了自己慷慨陈词?又是否被自己牵动心绪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是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