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姿颐长到十九岁,要说目前为止最让她后悔的事情,就是听信了同伴的怂恿,跟着他们一起偷偷潜入了被戏称为“自助餐厅”的桃源。
其实,他们也不算骗她,这个地方的确有很多食物,那些手无寸铁、皮rou鲜嫩的人类简直就是装在罐头里的rou,而他们现在就在这个铁皮罐头里,再好不过了。
最初的时候她藏在一间废弃的茅屋里,耐心等到天黑才出来,婀娜娉婷地往落单的男人跟前一晃,那些色迷心窍的家伙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往山林深处飘,之后,就轮到她来享用美餐了。
这样的生活跟在外面时饥一顿饱一顿、时不时还要忍受更强壮的同伴抢夺食物的日子相比要惬意得多,她几乎有些乐不思蜀了。
可是,在桃源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她才渐渐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最先出现异常的是她素来引以为豪的利齿。某一天早上醒来,她发觉牙龈疼痛难耐,酸麻微胀,仿佛在被无数只蚂蚁啃啮。她对着河水的倒影仔细照了照,发现包裹着牙根的那点牙龈rou竟然有了些萎缩的迹象,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连牙齿都产生了些松动,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不仅如此,连变异后力量与速度都异于常人的身体好像也在一天天虚弱下去。她整日地昏昏欲睡,眼睛也模糊得看不清东西。她开始不分昼夜地感到饥饿,以前吃一个人差不多可以维持一个星期的饱食状态,现在她每天都疯狂地往肚子里塞东西却还是觉得不够。力气在流逝,她在某一天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已经变得跟一个普通女人无异,险些没能制服那一日的“猎物”。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清楚地记得,末日降临之初、还没有出现变异之前的日子是怎么样艰难渡过的,身体现在出现的这些反应,根本就是那段地狱般可怕的经历的重现。她知道的,每一个活到现在的人都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她的身体无法吸收养分了。生机在被逐步剥离,没有外伤,一切器官运行正常,可是细胞活性降到了最低,即便如此也不行。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在耗费已经为数不多的养分,最可怕的是养分已经成了无源之水,不可再生,这具躯体宛如一架失去动力的机器,正在一点点地滑向最为纯粹的、名为“死亡”的深渊。
有哪里出了问题,她在浓重得化不开的绝望中想,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是她自身的原因,也不是因为食物,而是、而是这个地方,桃源,桃源!它本身就有古怪!
这里恬淡如画的风景,流动的山水,生动自然的天气变化,林间的蝉鸣鸟啼,甚至她偶然间曾见过的穿梭于泥土中的各类昆虫……
如果,如果说世界的生机正在被某位不知名的存在掠夺,那么支撑这片土地繁衍至今的动力,又来自何处呢?
每一个接受过中学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能量守恒定律。有人得到,就必然有人失去。
所谓的桃源,这片徜徉于死寂的世界之海中央的孤岛,为它提供动力的,是……她吗?她、她的同伴们吗?
那些被他们嗤之以鼻的传闻中,犹如神只一般掌控着生命之力的异能者……那些遍布在空气、土壤与水流中的,绵密的、无形的“网”……
仿佛身陷幽深不见底的沼泽,周围缓缓摇曳着致幻的、致命的曼陀罗,直到要被完全吞噬,她才幡然醒悟。
可惜,虚空中的巨网,已经彻底落下了。
狩猎结束。
“求、求求你……”
身体委顿在地,哭得鬓发散乱、削肩微颤的少女,宛如一朵开至半途而被人强行折下来的花,又如一泓被暴雨打碎的盈盈春水,看得人心都化了。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才跟着他们来这里的……”
李姿颐仰着脸,天生的含情双目哀求地从周遭男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她是在向自己求助。乌黑秀丽的长发垂落到肩膀,整张俏丽Jing致的脸蛋都完整露了出来。虽然下半边面部的变异程度极深,可是丝毫无损她本人的美丽,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独属于异族的另类美感。
“我没有害过人呀……我只是、呜……我只是太饿了,外面都没有多少东西可吃……我也抢不过别人……”
大概是这样一位美人的殷殷哀求过于动人,周围的男人们的态度也不由松动了。即使柳司明的命令是所有暴食者一律就地诛杀,他们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将她带到了柳司明的面前。
柳司明静静地望着她,一时没有出声。不知是谁低声念叨了一句:“小姑娘也怪可怜的……”
李姿颐看出来这里谁才是主事者了,当即膝行了几步,挪到柳司明跟前,更加可怜地软声央求:“求您,求您放过我吧!我一定离这儿远远的,再也不会靠近半步了!”
“——离开这儿?”柳司明听了半晌,忽而一笑,“桃源外面不是没有什么活人了吗?离开这儿,你靠什么为食呢?”
李姿颐一怔,“我、我,我吃别的……动物,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