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些时候,孟初全身都不太舒服,不是痛,是混沌。她睁不开眼睛看被拉高的四肢,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变成了透明的,透过去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暖光。她觉得很冷,即使阳台的门被拉上了,只有一点点空调的凉偷偷溢出来。她筋疲力尽,却无法瘫倒在地,全身的骨头和皮rou都因为长久的固定而酸软,却动弹不得。
后悔吗?没有人问过她。
在她意识涣散到了极点的时候,那扇玻璃门被拉开,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孟初感受到了懒洋洋的暖,就像沐浴在阳光下。
她变成一片羽绒,轻飘飘地落在床上。
她本想伏在刘紫荆的肩头哭,她本想边哭边用拳头捶他,用牙齿咬他,让他也痛,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痛,但是她没有力气。她化成一滩水,在渐渐地浸透床单和被子。
她一阵阵地发热,身上的冷汗干了又起,起了又干,困倦也向她袭来,却睡不着。她知道有人在注视着她,这注视到了后半夜,才变成头顶上的冰袋和微凉的手心。
一颗心这才落下来,睡去了。
再度醒来,身体上的疼痛虽然不如前夜摧枯拉朽,但也细密如针扎。她起不来,毛巾在她脸上温柔地抚过,身下也传来阵阵热度,有人在给她清洗身子,一次,又一次。第一次是白天,第二次是夜晚。
看着天花板,孟初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烧坏了。
手腕可以动了。
头也可以。
她挪了挪屁股,疼到直吸一口气,但也可以忍受。
她活过来了,没死成。
意识回笼,思维就再也停不下来。她一面在心里把刘紫荆判了好几次死刑,等她大好了要抡圆了手臂给他几个大嘴巴,一面又微乎其微地为他开脱,也为自己开脱,承认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但也不能给我纹这个啊!
这让我怎么!!!!
好了,孟初懂了。刘紫荆的目的就是这个,让她不能再去睡任何人。不论再和谁在一起,这都是一个坎,一个她答不上来,想起来就要羞愧致死的坎。
她只能和纹这只蝴蝶的人睡了。
就像现在这样。
认清自己的命运之后,孟初又开始头疼。她并不是脚踏两条船,踏得游刃有余的妖艳贱货,这两个人一个捅了她一刀,一个拿针扎了她许多次。
刘紫荆走进来,让孟初悲愤交加的表情瞬间收了,她垂下眼睫,再看他时,就又眼角含情,可怜兮兮,像只离家出走刚被找到的小猫咪。
刘紫荆不太吃。
他把体温计调整好了夹在孟初的腋窝里,又把热水放在床头柜上,就又出门去了。
孟初继续望着天花板,表情更加悲愤。
你他妈的。
三分钟过去了,孟初偷偷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看,将将37度。
盯着那数字看了不到三秒,孟初果断把整根体温计插进右手边的热水壶里,晃了晃,又收回来,虚夹在腋窝里。
刘紫荆的手伸进她的衣领,还是冷冰冰的,但是他的眼睛骗不过她,他慌了。
他俯身下来,手心覆上孟初的额头,然后又覆上自己的,估量不出来,刘紫荆又将眼睑贴上孟初的额,嘴唇却收的很紧,尽量不碰到她的脸。
这是孟初第一次坐救护车。
孟初尽量把自己的脸从高高的枕头里完整露出来,不论是在救护车上和医护人员对视,还是在病房里看护士把针插入静脉。
她对自己现在的形象很好奇,急需从别人的眼神和表情里获取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她并没有期待或者害怕什么结果,她只是好奇。
但那些神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她不是特别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病患,发着高烧被送进来。
凌晨一点四十三分,救护车拐入熟悉的医院和陌生的急诊科,孟初看到了之前白天来医院复查时从没见过的场景。医院正对面的街上,所有的广告牌都暗了,只有一个蓝底白字的亮着,用宋体写着,寿衣寿盒。
孟初心下一惊,突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也还算年轻,死亡还没有时间轮回到她这里。她还未曾经历过至亲至爱的,以死亡形式的离去,至少直到这一刻,没有。
但那个蓝底白字的灯牌确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了,没有实体的血rou成灰的影像,只有那四个字,刻在每一次回想里。
医院走廊里暗暗亮着的LED屏显示着时间,孟初这才知道她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四天。在这个全民娱乐的时代里,四天够长了,够所有人遗忘关于她的风花雪月,投入自己的小日子里,但是她的生活呢?孟初有些不甘心。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累了,要睡觉。
迷迷糊糊地,有冰凉的眼睑贴上她的额头,她抖了抖眼睫,就要睁开眼睛,但之后又有软软的热热的唇贴上她的面颊,很克制,可是没有她醒着的时候克制。
别扭的男人大概又睡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