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西贝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眼前是红墙黄瓦,天安门广场赫然铺展在眼前,而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自己正轻轻倚靠在一个人的怀里,身上披着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这未免太惊悚了。
贾西贝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顺势用胳膊肘顶着身后的胸膛,让自己完全脱离了那个怀抱,隔出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程式化地对刘紫荆笑了笑,贾西贝不好意思地说:男朋友查岗,我接一下。
电话那头,男声提醒她今天中午还有家宴。贾西贝应了声好,就忍不住压低声音,贴近话筒,用气声抱怨说:孟初好像又回来了一次。
我又要给她善后,唉。
这次她竟然勾搭了个男的来天安门广场过夜,你说说这,唉唉唉!
贾西贝本来还有些心虚,怕他骂她不按时去复诊,但是电话那头的声音还称得上平静,只是多了些严肃,冷冰冰地说:中午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医院,你先赶紧回来。
贾西贝挂了电话,回头看了眼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一点也不好奇他是谁。探究这个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不关她的事。她也不会像没出息的孟初一样,随随便便就撩上什么人,再随随便便彻夜不归。
刘紫荆站在原地,那通查岗的电话消磨了他的错愕,他现在只想听到孟初的解释,无论版本如何。可她走过来,万分诚恳又万分走过场地对他说,抱歉抱歉,我上午还有课,现在必须得走了。昨天的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贾西贝就转身小跑起来,冲向了天安门东地铁站。
直到见到酒店大堂等着她的沈粼,贾西贝的一颗心才终于安定下来。这次孟初的归来让她心有余悸,她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失重又虚空的感觉了。
叔叔请客?贾西贝跟着沈粼的脚步,边走边问。
嗯,老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考来北京读研,我爸总得接待一下人家。
这样啊。贾西贝心不在焉地应着。
那个亲戚和你考的一个学校,以后有个照应也是好的。沈粼说着推开了包厢的门,里面的人笑容满面地起身,给她介绍,也给那个人介绍。
西贝,这是沈清越,叔叔表兄的儿子,以后就和你一样,在北京读书了。
清越,这是贾西贝,相当于我们家半个女儿。
贾西贝不住地点头微笑示好,和往常在叔叔家参加的所有饭局一样,保持着她应当展现的礼貌。
沈清越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和孟初再见的情景。
最早的期待是在初三下学期的开学,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他要拥抱她,敛下她经历过的所有伤痕,尽己所能,让她忘记一切伤害。
之后他如愿考上省重点,他的期待变成了中考放榜时的名字。他在分数排行榜上一路看下来,看到他的名字时就已经慌了。大概率孟初不会发挥失常,他也没有超常发挥,榜上没有她,她甚至没有在这里参加中考。
高中三年,都没有她。
他记得孟初说的想去的大学,他考上了,新生群里没有她,军训没有她,大学四年,都没有她。
沈清越后来想明白了,或许只有等到他老了,带着儿女回老家,才会在街道上遇见也带着小朋友的孟初,俩个人在夕阳下叙叙旧。她早忘了初中发生的事情,生活也足够幸福美满,他终于可以放下执念,与她话别。
可是午夜梦回,他还是后悔。
他后悔自己不够勇敢,后悔自己提前离场,甚至开始后悔他的喜欢。假如他在初三开学的第一天穿了校服,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他时常梦见她,有时候很美好,有时候醒来时还在后怕。
来北京,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已经决定一个人这样走下去,读研,工作,相亲,结婚,生子,和她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各自老去。
可是现在随表哥进来的,不是她吗?
她的长发烫过,微卷在耳后和肩头;她化过妆,眉毛带着淡淡的棕色;她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笑起来的弧度还是那样,桃李争妍,嘴角眉梢都是笑意。
北京的春天到了,没有预想的雾霾和沙尘暴,只有柔软的春风,暖暖酥酥的,吹进心里。
她换了名字,好像也不太记得他了。她竟然问他是哪里人,得到答案之后是客套的颔首,就像没有回忆值得唤起。她说的越多,沈清越的心越沉。她连性格也变了,说不出是哪里,听她游刃有余地交际,他就是感到陌生。
她的面容仍然美如神,但原来那个好像永远长着小恶魔耳朵,又娇又媚,永远浪漫主义的孟初在这张脸上消失了。
或许是他认错了,这个女孩真的不是孟初,只是长得太像了。她就是贾西贝,是另一个,不是孟初的人。
他的孟初,无论多少岁,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