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下楼用餐了。”吴姨试探地敲了三下门。
我应了一声,从周楠风的怀里钻出来。白色丝质衬衣被他身上的颜料染得五颜六色,俗不可耐。
“别他妈露着鸟,赶紧穿衣服。”我踢了他一脚,掀了张画布盖住他光着的身子,收回眼泪恢复了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态。
这一变化来得突然,仿佛刚才在他怀里任性的小孩儿不是我,是一个短暂的幻境。
油彩干得很快,画布已经无法擦去。
他愣愣地拧着画布问我:“许少爷,我得洗个澡才能换衣服。”
我怀疑他成心给我找事儿,顶层阁楼就一个阳光房,不带浴室,难不成让他光着屁股在别墅里到处跑?
那当然不是不可以,如果这栋楼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恨不得把他扒光,关进带灯箱的玻璃橱窗,24小时欣赏。
“别磨叽,给我裹严实点。”我扯过压麻的大画布,把他裹成了个阿拉伯人,堪堪漏出两只黑曜石的眼睛。
我押着他进了我的卧室,允许他在我宽大舒适的按摩浴缸里泡澡。
吴姨默默上楼打扫完画室,又敲敲门把换洗的衣物放在了房间门口,提醒我楼下厨房温着鲫鱼汤和南瓜粥。也许这就是我母亲信任吴姨的原因,她从来都不好奇、不过问主人家的事情,却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窗外天色已暗,深山的夏夜远离城市的万家灯火,只有蝉鸣伴奏。推开窗,chaoshi且仍未褪尽热气的风钻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微苦的涩味儿,熏得人鼻子发酸。
我离北京直线距离2600公里。
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回想,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宛若隔世。
那天我刚放学,正准备和同学一起去三里屯的酒吧庆祝小胖的生日。刚一出校门,就直接被人塞进了车里。
车上的保镖神情凝重,不过他的表情就没不凝重过,所以我以为只是临时有什么家族聚会,这种事情常有发生,特别是这两年经济下行。
现如今各家的档口都不好做,有点赚钱的路子都明争暗抢,趋之若鹜。总缺不了借着家族聚会的名义,打着兄弟和睦的旗号合纵连横,互相蚕食的主儿。
我父亲许连明就尤爱凑这样的局。每次还得全员盛装出席,搞得异常隆重,唯恐家族里有人敢低看他一眼。
他能走到今天这步,挺不容易的,从不被家族承认的私生子做到接管Jing诚集团产业的实际控制人,每一步他都机关算尽。
“见了人别他妈给我丧着张脸!你以为你这张脸皮值几个钱?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吃我的,穿我的,老子他妈把你射出来的,你现在敢跟我顶嘴?”他一身酒气,指着我的鼻尖破口大骂。
在别人面前,他永远一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样子,享受着下属和合作伙伴的恭维。只有回到家,他才撕开假面,露出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不想去这种场合。”我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说。
推杯换盏,虚与委蛇。他带上我不过是为了逢场做戏,以显示和我母亲的婚姻并没破裂。
但名存实亡。
“跟你妈那个臭傻逼一个德行,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天到晚就知道搞这些有的没的,你妈夸你几句,你他妈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天才艺术家啊!你以后能干点啥?公司指望得上你?”他一巴掌扇了过来,振我耳朵一阵轰鸣。
他借着我母亲家族的背景上位,现在却反过来说我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脑子里天旋地转,跌倒在地,磕破的嘴角渗出血丝。
他冷笑一声:“就你他妈的娇气!我指望你还不如指望门口那条狗!”
他不敢在我身上留下施虐的伤痕,怕太过明显被我母亲发现。所以他转而去砸窗边的画架,在我面前把一张张油画撕成破布条。
一次又一次,借着醉酒的名义。
直到我麻木。
想到这些,我就心烦,索性不想,靠在后座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我正想骂保镖脑子进水了,怎么不知道叫醒我,才发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并不是通往香山老宅的路。
“这是哪儿?”我警惕地往四周环视一圈,“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紧张,许少爷。”保镖看了一眼后视镜,打满方向盘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乡间小道,“许总吩咐要把你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长了毛,朦朦胧胧,边界模糊,和今晚的月亮一样。
“哗啦——”浴室推拉门的声响将我的思绪拉回,周楠风洗完澡shi着头发,我的睡衣在他身上小了一码,束手束脚,显得滑稽。
脖颈的伤痕已经结痂,微微红肿,我在想红色果然很衬他的肤色,早知道再多咬几口了。
“许少爷,我该回家了......”他犹豫地开口,有些不好意思低挠挠头发,水珠滴落在了实木地板上,“抱歉,我这就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