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麻烦您派个人去王府知会一声,派个家里人来照顾一下。”
沈学士低头道:“相爷周到,老夫这就去办。”
高台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扶着栏杆站定,此时此刻,一颗心方才砰砰地跳起来,似要夺胸而出。
此时,绝不能慌乱。
演武场上怎么会有流矢?阅兵中的弓箭都没有箭头,怎么会伤人?不对,这后面必有隐情。可是一想到他的伤,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远远地,赵继快步走来,说道:“相爷,箭取出来了。”
他双手将箭矢高举。莫依然抬手接过,箭头三寸上,犹沾着猩红血迹。
这支箭,未伤她皮rou,却让她痛到了心里。
“王爷怎么样?”她的声音有些哑。
赵继低了身子,道:“您去看看吧。”
“把这箭带给木将军。”
她掀着衣袍前摆,一路跑下高台。主将帐前垂着帘布,散发着淡淡药香。
她顿了顿,终于掀帘而入。
帐内文臣皆在,正对着帐门,赵康单手撑在床柱上,右肩纱布渗出大片的血色。他的面色微白,薄唇抿成一条线。她收了目光,不敢再看。
众官员行礼,道:“相爷。”
她点点头:“请众位大人到校场稍后。”
“是。”众人行礼,纷纷退出大帐。
老军医走在最后一个。莫依然问道:“王爷伤势如何?”
军医俯身说道:“箭矢入rou三寸,所幸未伤到筋骨。下官已为王爷包扎,只要不让伤口开裂,最多两个月,也就好了。”
她点点头:“有劳了。”
老军医行了一礼,退出帐外。
大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就坐在床沿望着她,唇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肩上殷红一片,双眸却更加黑亮。
她看着他,一瞬间情绪上涌,脱口说道:“你怎么如此莽撞!你是摄政王,整个朝堂都靠你撑着!你这么鲁莽,如果有个万一,我们先前的那些努力就白费了,虞国就完了,你知不知道!”
她在害怕,在紧张,却只能把所有的感情转移成愤怒,一股脑发泄在他身上。他望着她的目光渐渐转暗,低声说道:“当时,我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他惨白的双唇开合,道:“我只想着,不能让你受伤。”
一瞬间强硬的外壳崩裂,所有伪装被瞬间撕开,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只能任它流出来。
她甚少流泪,几次都是为了他,也总躲在人看不见的地方。
那一次,眠月楼夜雨,她对镜垂泪,终于在天明时决肖上漫漫征途。
那一次,她新婚大喜,在公主府的大红灯笼之下黯然神伤,见了他,却仍旧倔强相对。
那一次,含章殿政变。他们远隔千山万水,各自为战,却相辅相成,归来之时乍然相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一次,夜游相遇,他的深情已在,她却只能逃开。
那一次,丞相府月色下,她说他是情思错付,却在转身时流下泪来。
可是,这一次,对着他,她却再也无法伪装。
她的眼泪点亮了他的双眸。赵康勉强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你,竟也会流泪……”
他伸出左手,想要触碰她的泪水。她转身欲逃,却被他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她顾及他右肩的伤,不敢挣扎,只能任他抱着。
他多少次想拥她在怀,她却一味推拒,决绝冷淡。他知道,她想要的他给不了,所以也不敢再纠缠。他是王爷,她是丞相,他们之间,隔着整个朝堂。
然而此时,看到她的眼泪,他才第一次明白,原来她对自己,并非没有真情。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淡淡的热气拂过面颊:“为了这眼泪,流血也值了。”
她只觉得舌根发苦:“你又何苦如此。”
他笑,只把脸埋在她颈间。
“我是着了魔,明知你的决绝,却还是放不下。”他的声音淡淡,却透着坚定,“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
一瞬间心墙溃散。她只道他刻薄寡义,却忘了他对她的一片深情。这漫漫十年相望走过,未曾牵手,却早已有了相携的情意。
罢了。难得此处,没有旁人。
她缓缓转身,低头埋入他怀中。他紧紧拥着她,任由肩上伤口开裂,鲜血蓬勃而出。
这一刻来之不易,他已等了太久。
……
摄政王受伤的消息传回了王府。王妃沈氏初闻一惊,险些打碎茶碗,即刻命人备车往校场去。前来通报的小厮随车而行,沈氏自是心急,问道:“怎么好好的就受伤了?快仔细说说。”
小厮在车窗底下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说道:“王爷受的是箭伤,好像是伤在肩膀了。奴才出来的时候军医正在看,也不是很清楚。”
“谁这么大胆子,敢伤王爷?!”沈氏隔着窗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