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包间里,贺颜耐心听着元丰说起后面那些年的生活,头回觉得这小子话多是好事儿,能主动说出来,说明自我调节能力不错,他也能放心一些。
“我那会儿不明白啥意思…”
“我知道。”贺颜握紧那双粗糙的手,想问元丰那男人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却怕伤到他。
“没多少钱,包子五毛钱一个,我多捡几个瓶子就能买了。运气好能捡到纸板,那个值钱。”元丰怕贺总同情自己,赶紧补充道:“其实我有钱,我偷…我拿了好几百块钱藏在身上,但那钱不能动,留着以防万一的。”
,但事实显然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嘿嘿。”
“第一份工作是什么?”
“我一边捡一边找工作,别人嫌我个头小不敢用我。捡了快一个月的时候,可算碰上一个好心的老板,他是开饭馆的。然后我就在他饭馆里当杂工,管吃管住,一个月八百块钱。”说到这儿,他有些得意:“我干了两年多,攒下小两万。就是天天揣着那些钱没地方存,心里老不踏实。”
“虽然想不明白,可我知道就算做了手术,这身体也跟正常男人不一样。”再谈起过去,元丰内心是平静的。他握住热乎的大手,继续说道:“在老家说亲的话,肯定没人敢把闺女说给我,所以我父母放弃我了。也不是对我不好,就是…就是没指望了,这才又生了妹妹和弟弟。”
元丰怕贺总想歪了,立刻说道:“别误会啊,我就跟你打过炮。”
“钱藏哪儿了?”贺颜又问。
“我现在回头想想,他好像那方面不行,前妻生的孩子也不是他的。跟他在一块儿越来越难受,他又不出去了。有次我想跑被发现了,他就把门给锁起来,每天都给我洗脑,笑眯眯地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弄得我晚上还做噩梦。”元丰顿了片刻,“我就一直忍,忍了快俩月,最后偷了他几百块钱,跑了。钢镚儿都准备了二十多个,一跑出去就上公交车,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就瞎坐。”
像是为了缓解心里那股特别不舒服的滋味儿,贺颜笑着夸道:“小小年纪,阅历倒挺丰富。”
十年前的九百块钱对贺颜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却是另外个小孩儿辛苦打杂才能挣到的工资。元丰说了这么多,只字未提自己父母,他不忍心再问下去。
“还凑合。”元丰跟着笑了,“是不是比你丰富啊?”
“后来他们在我11岁那年,把我过继给别人了。那男的说能带我上医院瞧病,还能供我上学。我不想走,可我这毛病就像他们心里的一根刺,村里又有闲言碎语…”元丰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们也是希望我能瞧好,我没办法,想着等瞧好了再回来,就跟那人走了。他带我坐火车去了一个特远的地方,说自己以前在那儿做过生意,等处理完事儿再带我上医院检查。”
“头几个月是七百,后来涨到九百了。”
“工资看老板娘高兴,给多少我拿多少,只要肯让我干活儿就行。反正有手有脚还有嘴,走哪儿我都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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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忽悠我的,他心理有问题。他说我父母把我卖给他了,卖了八千块钱,别想着回去了。我不相信,他又每天哄我,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让我以后跟他一块儿好好过,说会等我长大。”
“嗯,我比不过你。”
“老板娘给了多少?”
“结果他根本没带我上医院,老说自己忙,白天干啥去了我也不知道,会准时回来做饭给我吃,晚上跟我睡一块儿,我也没多想。”
“那时候没想过要报警,反正无家可归了,我也不想再回去做累赘,就自己一人流浪了。”
“嗯。”贺颜覆上元丰摸着肚子的手,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以后没有风雨了。”
“你看我现在长大了,有你还有元宝,真的有家了。”
已经说到这儿,元丰觉得没什么可瞒着的了。他隔着厚厚的冬衣,摸了摸肚子,笑着说:“有首歌不是叫阳光总在风雨后吗?超市里的喇叭放过,我那阵子特喜欢听,每天都在想自己啥时候能长大,长大就好了,能有个自己的家。”
“后来呢?”元丰愿意主动提,贺颜便问了下去。
贺颜感觉心窝子又被戳了一下,让人挺不舒服。他问,“一天饭钱是多少?”
贺颜听到这儿,心里一紧。
这个男人跟别人都不一样,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元宝他爹。元丰沉默了许久,觉得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靠自己双手劳动不可耻,于是缓缓说道:“捡废品,就塑料瓶啊纸板啥的,可以卖钱。我卖给收旧货的老大爷,能挣上每天的饭钱。”
“别的时候都藏衣服内兜里,就夏天不好藏,我给压床板底下了,中午必须回去看一眼才踏实。”元丰絮絮叨叨地继续说起来,“后来饭馆生意不好,老板不做了。那饭馆旁边还有好几家别的店,我都混熟了,住处不用愁,他们也很照顾我。从老板那儿出来,我又换了家超市,给人理货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