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诋毁她风流成性,浪荡不羁的言语也就罢了,可她做这个大昭的主人,庇护大昭百姓,却实在也少落下什么称赞美名。
她亲自起身,扶起他,吕卿平身。
刚开口,却被他打断。
吕邡游忽地俯身,恭恭敬敬叩首,方敢垂眸拱手道,公主是金枝缠就的笼中雀鸟。
姚猗在他的话中,缓缓收拢了笑意,眼神变得涣然一瞬。
俯身再拜,朗声道,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书生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歉,是草民愚钝,竟不曾想到公主便是这水榭中最明丽超凡的花实在枉为读书人!
吕邡游却并未顺着起身,只在她足下跪拜道,臣自幼得幸一观大昭昌荣盛世,高宗时,云屏七国皆为我大昭附属,无不俯首称臣,西洋海域亦有望攻下,为我大昭拓展版图。然高宗早逝,陛下登基,志不在此,朝政、战事,一连荒废十数年,时至今日,区区辽人竟也敢犯我边陲!臣常郁结于心,却苦于报国无门,直到公主掌政多年,臣才如梦初醒世人皆言长公主铁血手腕、妇人心狠,唯有臣知晓,公主所做一切,无不在顺延高宗足迹。公主之志,在于早日收复云屏七国,壮我鼎盛大昭。
吕邡游默然,她亦不发话,尔朱的眼神颤动一瞬,到底还是垂下,只恭谨立在公主身后。
长公主在半个月后方再度宣吕邡游东宫觐见。
吕邡游放下茶杯,草民愚钝时,也如同市井乡民,以为长公主掌天下事,无所不能,大昭一举一动,皆须得按照长公主心意。可草民真正认识的长公主,却似乎并非如此
公主煮茶十分沉得住气,一道道精巧工序下来,最终才将茶汤浅浅倒入杯中,示意他,吕公子尝尝孤煮的茶。
她是没有自由的,被人观赏供养的困兽。
当初与这名字有关的人,终于在今日与她道
依我看,牡丹失了分娇艳,海棠失了分英姿,玉兰失了分热烈,碧桃又失了分大气。
今日不拘虚礼,孤想与公子说说真心话。
司忱却端着尔朱新奉上茶盏,漫不经心晃了晃腕子,茶盏里滴水未洒,转头看向她,思忖一瞬道
言尽于此,她说得已经太多了。
花影水榭,相得益彰。公主巧思,臣自叹服。
这便是千斤重的一句了,吕邡游沉默片刻,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敬长公主,方一饮而尽。
只这一句,再不多言。
许久,姚猗方轻轻笑了一声,赞道,公子实在聪慧,亦大胆。
笼中雀鸟,金丝缠枝,如何精致,终囚牢笼。
她依旧不叫他平身,只是保持着上位者的姿态切入正题,既是聪明人,公子应当知晓,孤有法子让你站上朝堂去,可一旦站了上去,也有的是人想要将你拉下地狱。
他们都说她弃南边十二城,勒令州府洞开城门包容流民是以皇权欺压地方,儿戏人命。说她派重兵镇守边关,厉兵秣马,是野心勃勃,不顾百姓一家团圆,妄图挑起战火。说她身为女子,却从不容情,严修律法,是加诸苛政。
姚猗再度默然,瞧着少年人叩拜的模样,到底无声叹息。
悠,她看了眼司忱云淡风轻的侧颜,想来,这段他人生里不经意的小故事,早就在边关风霜厮杀的磨砺里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天大的恩惠,吕邡游直欲磕头谢恩,却被她一挥手免了。
姚猗看着他,缓声道,公子曾说,欲治国平天下,一展宏图,不知今朝可还是如此。
她声音很冷,冷静到薄情,届时,孤亦无法帮你。作为这第一人,站在那儿,你要承担多少后果,哪怕赔付上身家性命也未可知。这些,公子可真心想得明白么?
吕邡游却保持着拱手行礼的模样,蓦地一笑。
是,他答,草民此愿,未有变更。
她看着吕邡游,神色里有些悠远缥缈,却依旧不可方物,就如同公子科考一事,孤依旧无能为力。
她来了兴趣,眉眼沾染上一丝笑意,哦?那公子心中,孤是何等模样呢。
这一次,他获恩准,进了花影水榭与公主对坐,瞧着对面惊为天人的女子亲手烹茶,皓腕如霜雪,一举一动间,都浸透了皇家尊荣优雅的矜贵。
姚猗蓦地转首看他。
长公主蓦地放了团扇,不愿在他面前提及这一段,垂眸启唇,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孤
这些年她握着玉玺,不声不响做的一切鲜有人明白。
她颔首,孤懂你的抱负,可孤在坐上这王座前,也未曾料到过,这大昭的朝堂原是这般。年少时总盼望许多事合孤心意,到头来,愈渐发觉,许多事,都在等着孤去合它们的心意。
司忱声音不疾不徐,若要公子择一种花来配长公主,公子作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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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浅笑着看她的眼睛,公主便是公主,世上到底无一种花,可与公主相配。
姚猗看着面前的书生,忽然就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