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胸膛里早已被扑灭的火焰,似乎又被何梦露搅动着,翻飞明灭的火星似乎又引燃了些什么,重新烧灼着她。
你应该叫我监狱长。何梦露说。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告诉我,监狱长,你究竟为什么将我转到你的
她此刻还被不合身形的锁链拘禁着,就连抬头都很费力。可她的目光还是越过狱警,定在办公桌后方安坐着的那人身上。
她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念,只有何傲君枉死的不甘让她能一次又一次的在绞杀绳之下挣扎。可此时面对着何梦露,她却好像失去了挣扎的气力。
手,交叠着将她推入深渊。
何梦露对她的恨意,不会亚于何傲君的母亲。所以她才会同意帮王赟才转监吧?王赟才想让卿言死,何梦露想要为姐报仇,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狱警敲门,得到应允后恭敬地推开门,敬礼道:报告,犯人32879号已带到,请何监狱长指示。
何监狱长这个称呼让卿言猛然抬起头。
办公室里只剩卿言与何梦露两个人。卿言依旧不知道何梦露在看什么,但她更不想何梦露与她对视。
她的双眼已就死盯着桌面之下的某物,而卿言已经在心里隐隐猜到那是什么。
囚犯32879号到,请指示。
她开口,声音比从前低沉许多,再也没了丝毫情感。声音的源头甚至没有抬头看向卿言。她不知是在看着屏幕上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单纯的盯着眼前的东西发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自身一臂以内的距离中,分不出半个眼神看向门口的人。
何梦露终于将眼神转向她。那双眼睛枯槁晦暗,好像被剥夺了所有生机,连死亡本身都不敢与其对视。可卿言却与这样的何梦露对视着,专注地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目光里读到她的记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绷紧的锁链勒地皮下瘀血。轻微的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么死去。
卿言的胃里烧灼起来,她已经半天没有进食,反射性分泌的胃酸刺激得她想吐。
这不值得。卿言想。她已经很难再燃起的求生欲望,和面对死亡威胁的疲乏不足以成为害何梦露变成杀人凶手的理由。可在确认王赟才没有利用何梦露之前,她什么都不能透露。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信任何梦露。任何一点王赟才与之勾结的可能性都足够让她草木皆兵。那么何梦露又凭什么相信她呢?
你应该打报告。划破安静的声线带着记忆中没有的干涩,终于将卿言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何梦露,何傲君曾经最疼爱的堂妹,此刻的监狱长。
顺意的回答没有让何梦露的动作有丝毫变化,那种冰冷而沉重的压迫感正在空气中逐渐渗透开来,压得整个房间都仿佛不敢在她之前有任何动作。
何梦露。
有烟吗?卿言问。
卿言屏气定神,看向何梦露的方向。她这才发现,何梦露正在死死盯着的,不是电脑屏幕,而是桌面以下的什么东西。
她会这样毫无成果的死去,辜负何傲君用生命换取的一切。
让她进来,你出去吧。
尽管她早就想结束这一切,早就没有力气活下去。可她不能被何梦露杀死。她不能让何梦露被王赟才利用着,成为灭口的趁手工具。
她只感觉头晕目眩,口舌干涩,此刻死亡已经不是她首要的不安来源。
唯一没有臣服于她的,只剩下镣铐加身的卿言。
她忍不住想起开庭那天,何傲君的母亲看向她的目光。那是将她生吞活剥挫骨扬灰的恨意,夹杂着失控的咒骂和扑打,那恨意的来源是第一位给她煮长寿面的女士,是第一个让她知道一个三口之家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士。
据她所知,监狱长早在押运车抵达的那一刻,就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监控。狱警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只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能按照监狱长的设想发展,尽管没人知道监狱长此刻在想什么。
其实她没有想好要对何梦露说什么。对她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七年不见了,她不知道何梦露还会不会选择相信她,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一个没有被王赟才监视的场所。同理,她不能问何梦露为什么要申请她的转监,背后究竟有没有王赟才的操控。
卿言曾不知厌倦的抚摸着她的侧脸,手指穿过她柔顺发丝的触感还保存在记忆里。那张她闭着眼都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来的脸,那张她从未想过还能再看一次的脸,此刻正映着显示器反射出的白光,显得冰冷而僵硬,再没有曾经的柔和温润。
狱警听令,将卿言推进去,自己后退几步,识相的带上门。
一个控诉她杀死自己女儿的女士。
重新建立信赖关系之前,卿言几乎什么都不能问。如果王赟才在背后操纵她的转监,最终的目的就一定是让她死,一切透露出她知情的话语都会让她死得更快,而她绝不能就这样死在何梦露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