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珠抱着小炉,正要往吃饭的厅堂去,才刚往门外踏出一只脚,就见一个丫鬟跑来说:姑娘,老爷要见你。
杨明珠问:老爷回来了?
丫鬟不答,只是道:随我来。
她踩着积雪,跟在丫鬟后面往主屋去。
秋日里来到这处宅院,快三个月,眼见着冬日雪寒,她才终于得见那位老爷第二面。他将她带到这里,交给主事的陈妈妈,又唤几个家丁去说了些话,便匆匆离开了。
有时她怀疑他当初救下她所说的给我生个孩子怕只是一句早已忘记的玩笑。然而回想当时他看她的眼神,仿佛想把她活剥了吞吃入腹,又不似作伪。
她随丫鬟在来到前院主屋,门前守着两个带刀的壮汉,其中一个将她们拦在院里。丫鬟不说话,杨明珠便也不敢开口。
屋里传出低低的谈话声,切切察察,听不真切。
另一个壮汉回身敲门,报告:爷,她来了。
谈话声很快止住,屋里一个男子淡淡道:进。
于是门打开,陈妈妈走了出来。
杨明珠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中暖炉,显示出几分紧张。
陈妈妈经过杨明珠身旁时,便抬手拍拍她的肩,算作慰藉。这三个月里,陈妈妈对她是颇为照顾的,除了开始几天对她有些冷淡,后头都是将她当做半个女儿来关照。她也觉得陈妈妈某些时候像极了她母亲。
只是在这住了三个月,她仍旧不知晓这位老爷到底是何身份,只被告知他姓黄,她自己再从他的气度与宅院里那些Jing致又贵重的小细节推测他当是皇亲贵胄。
杨明珠走进房里,门又关上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听见书案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到这边来。
屋里十分暖和。
书案后头坐着的男子似乎刚刚沐浴过,里衣松松地系着,露出了锁骨与些许胸膛;头发披散着,半干的样子;身上披了一件厚重外衣。
他蓄了须,但是不长,在抿茶时能看见喉结抖动。喉结再往下,便是部分锁骨。单从身形上看,他是十分康健且强壮的。
杨明珠又想起了他当初那句生孩子的话来。
陈妈妈先前无意中透露说她六岁便认识老爷了,而陈妈妈如今已四十有二,即便是打娘胎里认识他,他至少也得有三十五岁。然而他相貌不俗,气质卓然,即便留着一缕胡须,也看不出是个三十有五的人。
他在瞧她,不是当初那种玩味而轻浮的眼神,而是带着一种审慎,好似要透过她的外表辨出她内里所思所想。
杨明珠,潭州人,正德二年三月生他低低念着,是她三个月前告诉他的身世。
如果他愿意的话,她还可以像上一次一样陈述她是如何在入京寻亲的途中与母亲走散,又是如何落入人牙子手中最后被卖到有钱的老头家里做小妾。
那我以后便唤你蓝儿吧,晴气碧于蓝。
杨明珠抬头看着他,实在想不出她哪里有半点跟蓝字相关。忍了忍,还是不张口了。谁叫她在人家屋檐下呢。
过来坐吧。他拍拍自己身侧。
杨明珠只好过去,坐在他要求的位置。
这个位置离他太近了,隔着布料和几寸距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有些热。
他端详着她的脸,慢慢凑近。
杨明珠抿着嘴唇,紧咬牙关,垂着眼,感受着成年男子的气息与她的交融在一起,停在她鼻前一寸处。她猛地屏住呼吸。
紧张什么?他退开一点,继而意识到什么,笑容恶劣起来,问:我的话,还记着呢?
杨明珠心里慌,却尽可能稳住自己说话语气和神态:您是珠儿的救
蓝儿。他纠正。
她只好改口再说一遍:您是蓝儿的救命恩人,您的话,蓝儿不敢忘。
他便笑问:那你准备好要为我生孩子了吗?
杨明珠眼睛一闭,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开口:奴家准备好了。
一声轻哂。
她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把眼神分给了案上的纸张。
怕他起疑,她并不敢往案上看他在写些什么。
可是不往案上看,她就只能对着他,往他身上看。她发现,他眼窝较深,双眼明亮而深邃,看向一件事物时眼神极为坚定。他的鼻梁很高,透过灯光,能看见淡红皮下的鼻骨。他嘴唇略薄,想起他方才抿茶时双唇和喉结的动作,她的心跳乱得不像话。
好一会,他写完了东西。
杨明珠赶忙低下头,余光却瞥见他纸上的落款,写着弟青二字。
他唤了一个人进来,吩咐说把东西连夜送出去。待到房门重新关上,他才转头又看向她。
杨明珠只觉得自己从脸到耳朵再到脖子都烫得厉害。
他问:想不想知道我在信中说了什么?
杨明珠答道:男人们的事,本不是珠蓝儿一